梁启超一直想在政治上有所作为,他相信,凭借袁世凯的势力,“苟能善用之,诚足以致中国于治强”。(《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三十四,8页)所以,即便是在国会解散,内阁辞职之后,他仍然接受了袁世凯为他特设的币制局总裁一职,并在参政院成立之后,被任命为参政员之一。对此,他后来曾作过一点解释,他是这样说的:“当时很有点痴心妄想,想带着袁世凯上政治轨道,替国家做些建设事业,我和我一位最好的朋友—也是死于护国之役的—汤公觉顿专门研究财政问题,蔡公(锷)专门研究军事问题,虽然还做我们的学问生活,却是都从实际上积经验,很是有趣。”(《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三十九,88页)但这时已是强弩之末,尽管他还梦想着自己的主张能够实现,然而,事实上没有一件事情是可以做成的,最终,连币制局总裁这个空头职务也做不下去了,只好辞职走人。他说:
民国三年(1914年)年底,袁世凯的举动越看越不对了,我们觉得有和他脱离关系之必要,我便把家搬到天津,我自己回广东去侍奉我先君,做了几个月的乡间家庭生活。那年(1915年)阴历端午节前后,我又出来,到南京顽耍,正值冯华甫(国璋)做江苏将军,他和我说,听见要办帝制了,我们应该力争。他便拉我同车入京,见袁世凯,着实进些忠告。不料,我们要讲的话,袁世凯都先讲了,而且比我们还痛切,于是我们以为他真没有野心,也就罢了。华甫回南京做他的官,我回天津读我的书。过了两个多月—我记不清楚是哪一天—筹安会闹起来了。(1915年8月14日,杨度串联孙毓筠等六人发起成立筹安会,8月23日,杨度亲自起草的筹安会宣言正式发表,筹安会亦于是日宣布正式成立。)就在筹安会发表宣言的第二日(24日),蔡公(锷)从北京搭晚车来天津,拉着我和我们另外一位亲爱的朋友—这个人现还在着,因他不愿意人家知道他,故我不说他的姓名—同到汤公觉顿寓处,我们四个人商量了一夜,觉得我们若是不把讨贼的责任自己背在身上,恐怕中华民国从此就完了。(同上,88—89页)
周善培也曾回忆起这段历史,他说:
甲寅(1914年),约在春夏间,任公看清楚袁世凯夺取广东之后,以为国民党已经驱除净尽,天下统一了,专制独裁的力量加强了,因此,不但不听他的话,而且不大敷衍他了,他就辞了职,退下来,随时把袁的发展情况告诉我。我也把我在《论语时义》中预测袁世凯想黄袍加身、现在逐步快实现了的见解告诉任公。等到乙卯(1915年),筹安会问题一发现,任公的《异哉所谓国体问题者》立刻发表出来,袁大惊,实际这件事任公早已见到,这篇文章是任公早已预备好的。(《追忆梁启超》,153~154页)
梁启超正式辞去币制局总裁一职是在1914年12月27日。此前,已有不少朋友关心他的“出处”问题,其实是想让他尽快摆脱袁世凯。五六月间蹇季常致信陈叔通就曾询问:“任公定何宗旨?”第二天,陈叔通写了一封信给梁启超,劝他:“先生亦岂能委蛇其间?”他的同门刘复礼说得更加直接,他在写给梁的一封信中说:“任公岂犹有衣食之念耶?读书破万卷,足迹遍全球,捧手受业于名贤之门,交游侪辈非齐鲁奇节之士,即燕赵悲歌之士,出处去就之义,固宜素讲,而迷谬濡滞如此,北溟之鹏縻于尺寸之丝,窃为足下痛之。”(《梁启超年谱长编》,690~692页)
对于朋友们的担忧和责难,梁启超不能无动于衷,而币制局的事情又由于欧战的爆发和袁世凯的拖延,各种计划均成空想,没有一件能够实行。10月30日《申报》报道《梁任公之近况》,就曾提到:“欧战以来,币制借款之事,暂时既无可谈判之余地,任公所研究之政策,及其设施之次第,又为时势所迫,不能实行,于是此局遂同虚设。任公不欲虚应故事,故数日以来数辞总裁之职。”(同上,69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