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消极的情绪直接影响到他对三党合并的态度,最初他以为三党合并已大概就绪,却没想到落实起来还有这么多的难处。他的性情中常有一些天真烂漫或涉世不深的单纯,这种性情,作为朋友也许很难得,但作为一党领袖、政治家,有时就显得很幼稚,看不到事情的复杂性和人的复杂性。袁世凯则非常直接,他不容梁启超消极、悲观,而主动伸出援手。他在4月8日国会开幕之后,明显加快了督促三党合并的步伐。4月25日,三党正式签订了合并组织进步党的协议书。5月29日下午,三党在京党员举行全体大会,宣布进步党正式成立。31日,《申报》专门报道了此事:
昨日进步党成立会到千五百余人,梁任公、孙武、王印川并有演说,秩序甚整。并举黎元洪为理事长,梁启超、张謇、伍廷芳、孙武、那彦图、汤化龙、王赓、蒲殿俊、王印川为理事。(民国二年五月三十一日《申报》北京专电,见《梁启超年谱长编》,670页)
进步党的成立最终使袁世凯与梁启超的政治联盟既成事实。在民国初年政治动荡的局势下,梁启超选择支持袁世凯,固然有他对中国命运的长远考虑。就在三党商谈合并期间,共和党理事长黎元洪于4月14日在北京万生园(今北京动物园旧址)宴请本党参众两院的议员,与会者三百余人。梁启超发表了题为《共和党之地位与其态度》的演说,时间长达三个小时。他开门见山告诫本党同志:“故为国民者,不可不洞察世界形势,以求知本国所处之地位为何等;为政党员者,不可不洞察国中形势,以求知本党所处之地位为何等。”这两条也是梁启超确定其政治方针和策略的出发点。他接下来就说到了共和党的立党之本及其所面临的形势和任务。他说:
共和党所以设立之故,凡以欲改良政治,此我党员所同知也。然一年以来,国中有二大势力,常为政治改良之梗者,一曰官僚社会之腐败的势力,二曰莠民社会之乱暴的势力。我共和党既以改良政治为惟一之职志,非将此两种势力排而去之,则目的终不可得达。虽然,彼腐败派之势力,乃积数百年来历史之遗传,在专制政体之下,当然不能免者。辛亥革命于国中他种善良习惯,多所革去,独此腐败官僚之势力,曾未能动其毫末。其根深蒂固也既若彼。至于乱暴派之势力,则又自革命后,以新贵族之资格浡然而兴,国中凶戾狡黠之徒,相率依草附木攀龙附凤以扬其波,其炙手可热也又若此。质而言之,则以中国现在社会恶浊乖戾之空气,实最适于彼两派之发育。此如久酸之醯(醋)宜产蛆蚋;积霉之莽,应丛蛇蝎。以嘉鱼游酸醯之甕,以祥麟入霉莽之林,安见其能生存者哉?然则以适者生存优胜劣败之理衡之,彼腐败与暴乱两派,在现在中国社会空气中,实为适者而宜优胜;而与彼两派立于反对之地位者,实为不适而宜劣败。我共和党人,既不愿随逐腐败,又不愿附和乱暴,以此种不识时务不合时宜之党,在理实难得生存之余地,遑论发达?不宁惟是,我共和党非徒消极的不肯随逐腐败附和乱暴而已,更积极的欲矫正腐败裁抑乱暴。介于两大之间而毅然与之相抗,此无异奋螳臂以挡车毂,捧坏(疑为抔)土以塞孟津,不自量至于此极。自问亦良觉可笑。然我共和党同人,犹戮力进取而不辞者,诚确见夫腐败与乱暴两派之势力一日不消灭,则政治一日不能改良;此两派势力多存一分,即国家元气多断丧一分,驯至非陷国家于灭亡焉而不止。吾侪为良心所责备,所驱遣,乃不得不毅然决然,奋微力以当大敌。故地位之艰钜(巨)困衡,未有过于我共和党者矣。(《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三十,18~1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