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二日,南北和议正陷入僵局,唐绍仪辞职,袁世凯与伍廷芳直接电商,而孙中山的介入让双方几乎决裂,似乎非有一战不可。罗瘿公去信谈到办报之事,说明还要与梁士诒细商,并提醒他此时千万不要去上海,“沪中宣告死刑,各报登遍,公岂不知之?有京官数人在沪,偶诋共和,即或絷或戕,断无明知其火坑而故蹈之理。津中《民意》等报,彼党之明机关也,日描写康梁丑态,昨又登梁微服入都,与袁密商,现匿袁处等。谓公有所计画,必以守定老策为主,若一离公位,危险立见,是非百出,故万无动理也”。到了清帝退位之前,即十二月九日和十八日,罗瘿公两次致信梁启超,详细报告了袁世凯这边的情况,“项城之心,千孔百窍,外人无从捉摸”。(同上,589页)此时的袁世凯,周旋于南方革命党与北方清政府之间,他这边把清政府作为筹码,向南方临时政府要求最大利益;那边又以南方革命党威胁清政府,迫使它交出权力,而他又不想担一个欺负孤儿寡母的恶名,所以,他的行为就显得很不光明磊落。他还谈到清王室的情况:“前两日恭邸甚激昂,泽(载泽)亦甚主持听袁辞职,可以铁(铁良)组织内阁。若辈徒哄闹耳。太后决不敢听袁辞,袁亦必不辞,若辈纷纷主战,非不能战也,若辈战则义和团之故辙,徒增糜烂,以至亡国耳,袁必不肯。观日内袁氏从容之态,而知袁之必不放手也。昨日遂有袁氏封一等侯之事,此极笑话。日昨(疑为昨日),醇王谒太后,出即往告袁氏,即为此事,当系以此安其心,使其效忠,此真妇人孺子之见。皇位存废已在其手,一侯爵岂足以餂之耶。”(同上,589~590页)
这段时间,国内形势日夕万变,纷乱复杂,梁启超一时也难有决断。他在十一二月间曾有过两次回国的打算,最终都没有成为事实。但是,海外的同志都主张他早日回国,积极进取。他们在写给梁启超的信中说:
先生才略盖世,尤富于政治思想,古今中外,无与比伦。方天下多事之秋,正赖先生出而谋苍生幸福。海邦久处,十有余年矣,时会未逢,故无所借手,而此心未尝一日忘中国也。同人等组织同志,力为匡助,冀达先生救时之目的而已。现今中国风云四起,正豪杰有为之时,先生不尝云乎,英雄造时势,时势亦造英雄。虽不能为造时势之英雄,亦当为时势所造之英雄,岂俯仰依违,因人成事哉。(同上,593页)
海外同志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等了十几年,终于等到了这样的机会,自然不肯轻易放过。但他们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先生为海内外人望所归,若能提倡义声,云集响应,十万之师,可刻而集,于整军经旅驰骋中原,召号群雄,息兵争而议宪法,其敢有破坏,举兵诛之,执牛耳而为盟主,岂不伟哉。”(同上,594页)
然而,这种空言大话于实际一点帮助也没有。
在这方面,吴贯因(原名吴冠英,别号柳隅)倒是看得很清楚。他早年加入同盟会,后东渡日本求学,就读于早稻田大学史学系。在此期间,他结识了流亡日本的梁启超,遂成为要好的朋友。听说梁启超有回国的打算,他马上写信劝其审慎从事。他首先谈到以什么名义回国的问题,提倡“义声”固然很好,但现在以什么为“义声”呢?附和民主共和之说?他认为“徒事雷同,有为革党所轻而已矣”。仍标榜君主立宪?他也觉得不妥,一年以前是没有问题的,如今再以此号召国民,就有些说不通了。他说:“盖昔所以主张君主立宪者,谓欲避杀人流血之惨也,今则已杀人矣,已流血矣。将士之暴骨沙场者,不知其几千百,人民之失所流离者,不知其几千万,问其原因何在,则皆由皇室无道所致耳。夫因一人一姓之无道,遂使举国涂炭,今仍欲倡议保全其皇位,其势实不顺。”他还特别讲到清政府滥杀无辜:“且十年以来,一国青年有为之士为政府官吏所杀者,无虑数万人。英暑假回潮州,闻诸乡人,潮州六年来,以革命及革命嫌疑之故为官吏所杀者二百一十余人,此等之家属亲友,皆处心积虑,思乘机以图报复。潮州一隅如是,各省亦皆如是。今者怨毒之气,已弥满全国,若不使其得一泄,而欲以术或以力钳止之,纵或能弥缝一时,而怨毒既深,他日仍必大爆发。故今日皇室之可否保存,只可听之革命之良心,此则俟袁世凯与之交涉可也,非吾党所宜代为言之。”(同上,59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