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在北美的五个姐弟中,梁思庄年纪最小。她生于光绪三十四年(1908 年),1925 年和大姐思顺一起赴加拿大。当时思庄只有十六七岁,读大学不够资格,只能 先读中学,一年后,才考取加拿大著名的麦吉尔大学。刚到加拿大时,梁思庄是想 直接进大学的。年轻人,满怀理想,心高气盛,最不能受到挫折,梁启超便写信告 诫她 :"至于未能立进大学,这有什么要紧,'求学问不是求文凭',总要把墙基越 筑得厚越好。你若看见别的同学都入大学,便自己着急,那便是'孩子气'了。"(同上,20 页)听说她英文不及格,梁启超还劝她 :"绝不要紧,万不可以此自馁。学问求其在我而已。汝等都会自己用功,我所深信。将来计算总成绩不在区区一时一 事也。"(同上,23 页)对于思庄的学业,梁启超也有很多考虑,他一直希望思庄将 来能做他的助手,为此他建议思庄 :"我很想你以生物学为主科,因为它是现代最 进步的自然科学,而且为哲学社会学之主要基础,极有趣而不须粗重的工作,于女 孩子极为合宜,学回来后本国的生物随在可以采集试验,容易有新发明。截到今日止, 中国女子还没有人学这门(男子也很少),你来做一个'先登者'不好吗?还有一样, 因为这门学问与一切人文科学有密切关系,你学成回来可以做爹爹一个大帮手,我将来许多著作,还要请你做顾问哩!不好吗?你自己若觉得性情还近,那么就选它, 还选一两样和它有密切联络的学科以为辅。你们学校若有这门的好教授,便留校, 否则在美国选一个最好的学校转去,姊姊哥哥们当然会替你调查妥善,你自己想想 定主意罢。"(同上,33 ~ 34 页)
梁启超最初并不主张梁思庄到美国读书,因为已有三个儿子留学美国,他不愿 看到自己的家庭"美国化"。他劝思庄留在加拿大,读一两年,然后到欧洲去。他嘱 咐思庄学好法文,就是留作去法国的本钱。不过,梁思庄并没有接受父亲的建议, 她坚持学习文学,直到 1930 年从麦吉尔大学毕业,转入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攻读图书 馆学。此后她成为著名的图书馆专家,一生致力于西文编目的教学和研究。尽管她 选择图书馆学是在梁启超去世之后,但是,她的选择不能说没有梁启超的影响和推动。从家学渊源上说,梁启超于光绪二十二年(1896 年)在《时务报》期间就发表了《西学书目表》,收录西书三百余种 ;以后数十年间,他始终没有放弃对图书分类、编目 的研究,但直到去世也没有实现培养图书馆管理人才和建立中国图书馆学两大目标。 梁思庄成为父亲未竟事业的真正继承者,她依托西方的现代理念,参照家学中的思 想学术传统,开创了中国前所未有的"东方学目录",被人誉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梁启超生前,他的另外四个子女梁思达、梁思懿、梁思宁、梁思礼,年纪都还 很小,没能到国外留学,他们的学业都是在国内完成的。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是中国 的多事之秋,梁启超来往于北京、天津之间,除了要在清华、南开等大学开课、演讲外,还担任了京师图书馆馆长、北平图书馆馆长等社会职务,还有大量的写作计 划要完成,非常紧张和繁忙。就在这个时期,他的身体也开始出现问题,病魔缠身。 但是,他并未放松对儿女的早期教育,也未忽略为儿女的学业早作安排。思达、思懿都在天津南开中学读书,思懿后来还转到清华,他们的学习成绩都非常好。1927年,中国政局动荡,社会乱象丛生,梁启超决定为几个孩子聘一位专教国文的先生, 让他们在家读书。不久,他又请了南开中学的教员,到家里给他们补习英文和算学。 他在给梁思顺的信中还说 :"今年偶然高兴,叫达达们在家读书,真是万幸……好在他们既得着一位这样好先生,那先生又是寒士,梦想去日本留学而不得,我的意 思想明年暑假或寒假后,请那先生带着他们到东京去。达、懿两人补习一年或两年 便可望考进大学,六六便正式进中学。"(同上,163 页)梁启超请来的这位先生, 就是他在清华大学研究院的学生谢国桢。谢国桢后来回忆这段往事时说 :"那时我 学费都缴不起,衣食无着,只有教私馆为生,混过了肄业的期间。结业以后,就承 梁启超先生叫我到天津他的家饮冰室去教他的子女。"(《追忆梁启超》,400 页)他 在另一篇文章中又写道 :"1917 年(应为 1927 年)夏,桢在清华大学研究院结业之 后,即馆于天津梁任公师家中,教思达、思懿诸弟读书。先生著述之暇,尚有余兴, 即引桢等而进之,授以古今名著,先生立而讲,有时吸纸烟徐徐而行,桢与思达等 坐而听。"(同上,172 页)真是一幅教学相长、其乐融融的图景。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在社会不能提供安全、正常的学习环境时,梁启超能 以家庭教育作为补偿,可见他对子女的教育是不肯放任自流的。梁启超在世时,梁思礼(他称之为老白鼻)尚未到读书年龄,但他给操劳、病痛中的父亲带来了许多 快乐。梁启超在给梁思顺等人的信中常常提到老白鼻的可爱之处,他写道 :"老白鼻 一天一天越得人爱,非常聪明,又非常听话,每天总逗我笑几场。他读了十几首唐 诗,天天教他的老郭(保姆)念,刚才他来告诉我说 :'老郭真笨,我教他念"少小 离家",他不会念,念成"乡音无改把猫摔"。'(他一面说一面抱着小猫就把那猫摔下地,惹得哄堂大笑),他念 :'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又一杯,我醉欲眠君且 去,明朝有意抱琴来。'总要我一个人和他对酌,念到第三句便躺下,念到第四句便 去抱一部书当琴弹。诸如此类,每天趣话多着哩。"(《际遇-梁启超家书》,126 页) 这里既有梁启超享受天伦之乐的美好,又能看到他教育子女的良苦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