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田：日本在江户时代的确是一个和平而独立的国度。大正后期，我在大学读书，选择了文学专业，便只能从外国文学评论以及外国文学鉴赏开始学起。这样一来，便承认了从世界角度看，江户文学已经落后的事实。江户文学的主流意识还是劝善惩恶，是一种道德与文艺还没有分离的时代产物。如果单从这一点来看，西洋作品的确很优秀。况且，也的确有一些文艺评论认为，江户时代的文学没有什么韵味。但是，之后我还是试着去接触过一些江户时代的文学，比如说西鹤的町人故事、山东京传的洒落本，以及为永春水的人情本，这些文学作品并不像评论的那样，相反却是一些很精彩也很有价值的作品。
山冈：自从进入现代社会，无论对西洋的事物多么熟悉，也不足为怪，但却出现了很多熟知外国事物、对日本原有的事物一知半解的人。比如在明治维新的时候，那些致力维新事业的斗士的心情以及所谓的信条究竟是什么，似乎已经全然弄不清楚了。他们首先奉行“日本乃神之国度”信条。但是，所谓的“神之国度”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呢，想想还是不太明了，只不过是一个迷信的说法罢了。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了解。如果要问 “神国”究竟代表什么，又为什么想到“神国”，还有，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才决定用“神国”这样的说法来鼓动群众，这些全都茫然不知。正是因为不知道这些，才会搞不清二十七年前的战争中，为什么很多士兵会高喊着“天皇陛下万岁”的口号慷慨赴死。对于这样赴死的父兄，后世的儿孙都只是在看一场滑稽的表演。
如果在对学生的教育之中加强对日本人精神脊梁的教育，就不会落入这种荒谬绝伦的陷阱之中。最起码也应该懂得：日本的历史经历了怎样的历程；江户时代形成了怎样的文化形态；又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才使得这种文化形态必须在明治维新之后与外来的西方文明相互交融；如果日本文化到了必须向西方文化认输的时候，哪些地方可以服输，又有哪些地方坚决不能服输。
日本人拥有一种过于敏感的心理。这一点，我本人也不可避免。因此，我一直致力用日本式的解释去说明日本的事情。这样一来，就会像前面说过的那样带来理解的错误。被人们认为是狡猾的、冷酷的、并非伟人的家康，却正像福泽谕吉所说那样，是一个出类拔萃的具有世界意义的伟大政治家。我们必须去重新审视家康这一个人，包括他解放人性的方式、他的政治策略以及他的政治谋略。
我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对于战后历史学家们的言论并不敢轻易相信，我感觉到，在必须重新审视的地方，体现出了日本最大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