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涡虫》(12)

缺乏冷静的不仅是我,还有父母。医生说早期发现另当别论,可都长到这么大了。我无法从容地查找其他治疗手段或质疑医生,毕竟这是家超现代化的大型医院,很多外县患者都跑来就医,而且主刀的外科医生被称为权威。我和家人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母亲哭了又哭,说我要是能代替你多好。自我懂事后几乎再未碰过我的父亲也含着泪握住我的手。我想大家都爱我,朋友和熟人也都同情我。然而,爱和同情治不了癌症。一位深知我乖僻性格的旧友说,手术顺利的话,春香也会有所改变吧。

从结果上看我毫无改变。读了几本癌症抗争史还有手记,但什么生病后明白了健康的可贵、得了癌症后醒悟到生命的重要和家人的关爱,却都没发生在我身上。

第一次手术和第二年的修复手术期间,家人、男友和朋友都对我极尽温柔。我麻醉时因体质问题吐得到处都是,为身上四处接的管子疼得压低声音哭泣。对这样的我,大家也都倾尽了全力。

但回过头再看看,我反而迷惑了。那些温柔是什么?我甚至觉得那是不是仪式啊?男友和家人都说已经恢复健康了,不要再说自己是癌症患者。可是如果事情已经结束,为什么我每天还要为头晕、恶心和失眠烦恼?我的身体里面明明还没有结束。

即便这样,我也曾一度努力回归社会。第一次手术后右手一动就疼,我刻苦地做着康复治疗,同时回到离开了三个月的职场。社长说:“得了这么一场大病,你还乐观努力,真了不起!”我并没有坦诚接受这句话,也知道那是因为自己性格扭曲。

辞掉工作只是因为没了干劲,一切的一切都麻烦极了。活着本身就麻烦,但去死也麻烦。我也想过要不干脆别去医院,癌症复发死了算了,但说实话这是我最怕的。矛盾,矛盾的自己让我筋疲力尽。

辞掉工作后,我除了四周去一次医院外无所事事,每天都去见还是学生的悠闲的豹介,偶尔打点短工挣点零花钱。

父母听到我说“是你们把我喂得那么肥,我才得了癌症”,似乎颇受打击,嘴上不再说“该正经工作了”,一度小心翼翼的态度却也不见了,脸上明显写着“别闹了”,但暴君如我却装作没看见,依旧日日欢歌。我有时候想,这或许是对父母的复仇,报复他们在爱的名义下娇纵我的身心。傻瓜,我真是傻瓜,都这么大人了。但我不想工作,不想回归社会,不想被某处的某人带着那副似曾相识的面孔说:“得了大病还这么努力,真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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