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女王》第一章 从云端高处跌落(15)

她立刻就发现,情势会有两种方向。一种对自己有利,一种对对方有利。当她发现自己默许一个男人压住她时,心里充满惊讶;如果在另一种情况下,她一定会从床上起身,举起手指严肃且谨慎地警告对方,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我们可以来看一下,想想这件事出现转折的可能性。真实的情况是,她无法起身,因为唯一可以自由活动的只有手臂。然而当她无意碰到袋子里面时,她可以感觉到里面那把柯尔特鹰式手枪冰凉的金属外壳,就混在两叠钞票和衣服里面。

这种情况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她想。或许她脑中一片空白,只能消极地眼睁睁看着另一个徒具躯壳的特蕾莎占据她的思绪。实际情况是,她注意到自己,或者说是她注意到这个特蕾莎空壳的手指,碰到手枪的手柄,确信保险就在那把枪左边,紧靠着扳机与弹匣卡榫。她用拇指去碰那把枪,感到保险垂直下滑,击发装置被打开了。一颗子弹已经上膛,她要牢记这一幕,一颗子弹上了膛,因为是我弄进去的,就在膛肚里—她记得那咔嚓的金属声响,或许只是她以为自己这样做了,而实际上并没有呢?子弹没有上膛。她掂量着全部的情况,毫无感情地计算着:保险、扳机、撞针、子弹。这就是一连串正确的发生经过,如果刚才那声咔嚓是真的,而不是自己的幻觉;如果事实不如预期,撞针射中空气,加多就会有足够的时间反击。无论如何,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糟。或许在最后一刻,情况会更加暴力与残忍。再过半个小时,一切都将完全结束:不管是对她来说,对另一个空有躯壳的她来说,还是对她们两个来说。再过不久,所有的痛苦就都会结束。当她不再瞪着白色天花板看的时候,在漂浮的思绪中,她注意到加多已经不再蠕动身躯,只是看着她。就在此刻,特蕾莎举起手枪,朝他的脸射出子弹。子弹的硝烟闻起来很刺鼻,当特蕾莎扣下第二次扳机时,先前的枪响还在房间里回荡,但是因为之前的后坐力使得枪口往上弹,第二发子弹只打落了墙上的大片灰泥。此时加多已经趴在床头柜上,像是没了气息。他双手紧捂住嘴巴,鲜血从指缝中喷出;因为惊讶而胡乱转动的眼睛也沾上了鲜血,头发、眉毛和睫毛都被火药烧焦。特蕾莎不知道他是否在张嘴尖叫,因为枪声太近,几乎震聋了她的双耳。

她从床上半跪起身,衬衣还在胸部皱成一团,下半身完全赤裸,当她看见波特脸色铁青、目瞪口呆地冲到房门口时,她的左手正紧握住拿枪的右手,想要射出第三颗子弹。她转过头去看他,一切仿佛是发生在梦境里的慢动作情节。手枪还插在腰带上的波特,举起双手好像要自卫,惊恐地看着特蕾莎那把瞄准自己的鹰式手枪,浓黑八字胡下的嘴巴张得很大,想要喊出一声无声的、乞求般的“别”。实际上波特的确高声叫出了“别”,但特蕾莎听不到他的声音,她的耳朵还因为枪声而嗡嗡作响。最后,她认为他应该就是在喊那个词,虽然他的嘴唇仍旧慌乱地蠕动着,双手摊在面前摆出妥协的样子,嘴里喊着一些她无法听见的话。特蕾莎正要扣下扳机时,想起了打在衣柜上的一拳、瞄准额头的蟒蛇型左轮手枪,以及他说过的话:格罗曾经是我们的一分子……加多,别多事,这是他的女人。

她没有开枪。先前木片碎裂的声音让她的手指僵在扳机上。她感觉肚子和赤裸的双脚有一阵凉意,她坐在床上一边向后挪动,一边用左手将衣服、笔记本和可卡因扔进手提袋里,但是枪还是瞄准波特。她边收拾边斜眼盯着躺在地板上蠕动的加多,他沾满鲜血的手还捂住脸。有那么一会儿,她想要把枪指向他,一枪毙了他,但是他的同伴站在门边,双手下垂,左轮手枪还插在腰带上。她万分确定如果枪不对准波特,他就会朝她开上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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