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卡迪·采沛戌的日记(1)

阿卡迪·采沛戌的日记

4月7日

那些村民真该死!通通都该死!他们那是什么鬼迷信,实在是太蠢了,都该下地狱去!

我真的很难按捺住脾气好好写下发生什么事,实在是太夸张、太过分了,也太惊世骇俗了!可是总得有人要把这种无知造就的罪恶记录下来才成。

我们昨天将父亲安葬在斯蒂芬和母亲旁边,位置是在宅邸以及城堡之间山丘上的家族墓园。原本我并不希望玛丽一起去,因为她看起来有点憔悴,外头又是天冷风大的初春气候,可是她很坚持,表示没有见过我父亲,这也是唯一能够表示的敬意了。玛丽看到家族墓园大感震撼,停下脚步仔细阅读外墙上的祖先姓名;我虽然心情还很低落,却也对这片华丽的家族墓园感到些许自豪,在这里刻上的名字可以追溯到17世纪之远,但是每一个名字都清晰可见,因为我们用心雕刻在白色大理石上面,还注上日期,这样一来每一个先人都不会埋没在历史中。

(有空我应该带玛丽去教堂里面看看,那边的墓穴历史更久远,可以上溯到15世纪。)

仪式在中午举行,规模不大,父亲的遗体会安置在一个小壁龛中,就在斯蒂芬和我未曾谋面的母亲旁边。我们依照他的遗愿,没有请圣职人员来主持或诵经,墓穴大门敞开,仆役把棺木送上灵柩车,旁边点燃许多蜡烛,还洒了很多白花。我们跟在车后头,与父亲做最后的告别。之后我简短地以主祭身份演讲,当时,我又感受到祖先似乎在一旁看顾,心想说不定又要看见斯蒂芬跟着悼念者站在一块儿。弗拉德叔祖没有出席,这倒不意外。他一如既往慷慨地资助了些东西,像雕工精细的纯金铭版(上头写着:“佩楚·采沛戌,受人敬爱的父亲、丈夫、堂侄”)、另一组《波切提》歌手、一大篮红玫瑰——玫瑰由我们妆点在棺木旁,留在墓穴中与父亲长眠。

前一天就这么过了,之后一天也没有太多事情。如同我上次提到,玛丽和我有过不少讨论,主题是和叔祖的对话以及接手父亲职位的事情。说真的,她真的让我放松不少,因为要将一个出生在大城市的妻子留在喀尔巴阡山的蛮荒树林里,这种决定实在让我有很深的罪恶感。可以送信出去的市镇,最近的就是比斯崔兹,先不谈那小镇与伦敦的天差地远,就算想要送一封信出去,或者只是想在好一点的商店买点东西,就得先花上8小时乘马车绕过曲折的山路,而且这还没有考虑回程的时间。到了冬天遇上大风雪的话,我们更是会完全被封锁在庄园里头。

可是玛丽却告诉我这些不重要,要紧的是她能在我身边。我听了不禁怀疑我小时候是否做了什么善事,上天居然恩赐我这样一个好妻子。

隔天玛丽的身子看来非常虚弱,在床上休息到很晚,我自己去父亲丰富的藏书间里找了一本英文爱情小说打发时间,傍晚决定去与V谈一谈。虽然心情难以平复,可是无聊绝对不是办法,还不如让自己忙碌一些好,如果可以做一些让父亲在天之灵也高兴的事情,应该更能够抚慰我的心灵吧。

于是我趁着还没日落往城堡出发,路途不过是往北走过小坡,大概15分钟即至,对一个住在城市的人而言像是活动筋骨。一路上从西边穿过松树林,空气里有春天的温暖和鸟儿的歌声。然而纵使附近风光明媚,我心头却涌出一股不安,一直到背后宅子里传来犬吠声我才明了是怎么回事——我压根儿忘记了,一入夜这一带就有狼群出没。

如果是冬季就会更加危险,那时候它们都成群结队。不过就算只遇上一头也够吓人了,所以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但我无论如何还是按照预定计划先绕到家族墓园去看看,希望能够陪父亲一会儿。

走到黑色铁条围栏前,我透过栏杆竟看到不可思议的光景:墓园大门大开,里面躺了两具狼尸。我察觉状况有异,开始担心,并且狂奔过去,在门口看到两头狼侧身倒地,眼睛已经浑浊,其中一头头骨破碎,另一头腹部已经凝结出血块。看起来应该是它们袭击了到这里致哀的人,结果被对方开枪击毙。然后人急忙离开,也没有记得带上门。

我更进一步检查其他地方之后,发现墓穴的门也打开了没有锁好,于是紧张地往里面走。路上又见一头被杀死的狼,我跨过去之后赶快察看父亲的棺木是否完好。

看起来有人开锁之后闯进来,父亲的安息之处被弄得乱七八糟,白花被拨到一旁散落在白色石地板上,棺材的钉子被撬开乱扔,棺盖打开之后靠在旁边墙壁,棺材内的铅隔板被锯破掀开。

里头我父亲的遗体遭人损毁,胸口被人用木桩刺穿,看样子是让人用槌子整个敲进去的,他的嘴巴还被人扳开,塞了一团白色的东西进去(我当时以为大概是手帕一类),重点是他的脖子——

天啊!斯蒂芬……爸爸……

是谁犯下这样的滔天大罪?他已经砍断了我父亲的脖子达到3/4,不过在完全切开之前却停手了。由于父亲才断气两天,所以伤口还流出一点血,脸上表情依旧祥和,可是由于颈部前半的肌肉都被切开,头骨的重量压得头颅往后倾斜,下巴朝上翘起,看得见口腔里头一片猩红。那亵渎者对遗体破坏之深,足以使我看见颈部红中泛紫的肌里和血管缝隙中露出的脊椎骨,当下我好像回到了20年前,再度看见斯蒂芬残缺不全的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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