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方战略的差异(4)

通常,中国的政治家把战略形势看做全局的一部分:善恶、远近、强弱、过去与未来皆互相关联。西方人认为,历史是走向近代化的过程,是战胜邪恶与落后的过程。而中国人的历史观强调的是衰落与复兴的周期,在这一过程中,人可以认识自然与世界,却不能完全主宰,最佳结果是与之融为一体。战略与治国方略成为与对手“互斗互存”的手段,目的是化强敌为弱敌,同时加强自己一方的势,或者说战略态势。

当然,“以计取胜”虽是理想结果,却不易实现。从古至今,中国不乏残酷的战事,多在本国,偶尔也在国外。一旦爆发战争,例如秦统一中国、三国时期的战争、对太平天国运动的镇压以及20世纪的那场内战,生灵涂炭,惨烈程度不亚于欧洲的世界大战。最残酷的战事源于中国内部体系的崩溃,换言之,体现为一国内部的一种调整。对中国而言,国内稳定和抵御日益逼近的外国入侵同等重要。

中国古圣贤认为,世界永远不可征服,明君只能希冀顺应世界潮流。没有可供移民的新大陆,天涯海角也没有人等待人类救赎。中国是片福地,中国人在这块乐土上生息繁衍。从理论上讲,中国文化或许可以惠及周边邻国。然而漂洋过海迫使异族人皈依中国文化,对中国人没有荣耀可言,天朝礼仪因而无法向遥远的异域传播。

这也许是中国遗弃航海传统的深层含义。19世纪20年代,德国哲学家黑格尔在论及他的历史哲学时,谈到中国人习惯于把东边浩瀚的太平洋视为寸草不生的荒漠。他指出,中国人极少漂洋过海,而是固守其辽阔的陆地板块。陆地把人束缚在“数不清的依附关系上”,而海洋却促使人“跳出狭隘思维和行动的禁锢”:“亚洲国家宏大的政治结构缺乏挣脱陆地束缚、走向海洋的能力,尽管它们自己濒临大海,比如中国。在它们眼里,海洋意味着极限,意味着陆地的终结。它们从未用积极的眼光审视过海洋。”西方人则漂洋过海,把贸易触角伸向全世界,到处传播其价值观。黑格尔认为,在此意义上,困于陆地的中国——其实中国曾是世界上头号航海大国——“与历史发展的大趋势失之交臂”。

中国挟其独特的传统和千年养成的优越感步入近代。这个独特的帝国声称它的文化和体制适用于四海,却不屑于去改变异族的宗教信仰;它是世界上最富饶的国家,却对与外国通商和技术革新漠不关心;它文化发达,却受制于一个对西方探险时代的来临一无所知的政治统治集团;它在辽阔的疆土上建立了一套政治体系,却对即将威胁其生存的技术文化大潮茫然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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