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一枝花》第五章(5)

文清韵被安置进据说是整个钟家寨最好的一间屋子里。她四下看了看,一样的四壁陡峭,一样的潮湿灰暗,若说好,不过是床上的被褥干净些,桌上摆了茶水和一碗凉了的面。还有一桶清水立在墙边,水桶黑糊糊的,透着年深日久的尘垢,让人不禁怀疑那水是否干净。

绑着油黑发辫的秀姑说这水钟汉特别嘱咐预备下的,知道城里少奶奶人娇身子贵,爱干净,给她清洗用。说完站在一边直勾勾地看着,目光也不躲人,想要把文清韵从里到外看个清透似的。

在这种注视下谁能坦然?文清韵几乎有些哭笑不得了。虽说她眼下是阶下囚,可心里并没有多少恐惧,事情说不定马上就有转机。这是和杜文敬交手之后她学到的,这世上没有山穷水复,多的是柳暗花明。只要不放弃,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秀姑看不出文清韵心里的千变万化,说是看管,其实目光一直落在文清韵的发簪上。那是一柄翠玉龙头簪,雕工精细,成色上等,纵然在阴暗的山洞里,一样发出干净清冷的幽光--刚才摘首饰的时候,她独忘了这一件。

文清韵像是身后长了眼睛,看得出秀姑所想:"喜欢吗?"

秀姑红了脸,板着面孔说:"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从穷人手里偷的抢的……当初我娘也有一个,说是等我出嫁就给我,被我爹赌输了。"她语气里带着的幽怨,只有同为女子才听得出来。

"看你也是好人家的女孩,怎么到了这个地方?"文清韵迎着秀姑的目光问。

秀姑硬邦邦地答:"娘死了,爹把我赌输给了布麻子,他都五十六了!我就跑上山,不回去了。"

"这么说,还没许配人家?"

"有人家了。"秀姑红着脸,到底没出阁,还有一份羞怯,"下个月拜堂。"

文清韵想了想,从头上拔下翠玉簪:"这个也是我出嫁的时候爹给我的。送给你,算是我给你的贺礼。"

秀姑烫了手似的往后躲:"你别过来,我不要。"

文清韵笑了,她看得透秀姑的心思,笑着说:"放心,我不会叫你放我走。拿着。"她的话里有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秀姑不由自主伸手去接。她又把手缩回来:"我给你戴上。"说完把手抬起来,这就带着女孩之间特有的亲密了,秀姑躲不是迎不是,低头盯着脚上的鞋,却掩饰不住面红耳赤的羞涩。她十岁到了钟家寨,成天和男人在一处,这样的经历是头一次。

戴好了,文清韵拍拍秀姑的肩膀,让她抬起头看镜子。秀姑瞪大眼睛,手捧着脸,就这么一根发簪,把她的脸都映衬得不同了。两人之间刻意保持的距离也消失了。

"钟大哥是好人。"秀姑盯着文清韵,生怕她不信似的,"外面说他不讲义气,反了卢家帮的水,其实是小人胡说,他们不服气钟大哥当了淮北绿林十八路人马的总瓢把子,才给他造谣。当初卢家帮被仇家追杀,人全死了,就钟大哥一个逃了出来,后来被青帮的柳帮主救了,才活下来。那些人说是钟大哥出卖了卢正意,根本没有这么回事!"

文清韵弄清楚了来龙去脉,也看穿了杜文敬的居心。他如此大费周折,是为了避嫌,将来就算有人追查,也是土匪干的,与他无关。为了一个矿场,他要她的命!

"我要见钟汉。"她盯着秀姑,不像是恳求,倒像是命令,"你一定要帮我。"

秀姑叹口气:"好吧,不过你可不能告诉钟大哥,我跟你说什么了。"

"放心,我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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