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贵妃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冷峻的容色不着一丝怒,满是空凉。她由颜筝手中夺出那长长的白绫,扬甩在空中绕起,套在身前人温软细白的脖颈上。一次又一次深深勒紧,两手颤抖间是一个生命,无比坚强的生命。
纵是窒息,纵是由死亡狠狠扼住喉咙,嘶哑的声音仍在做最后的挣扎:“娘娘。逃避是没有用的,已经不能再回头看了。娘娘。您将会杀了这世上唯一能襄助王爷的人。娘娘——我只是斩断了王爷的羁绊——”
“羁绊。”气力丝丝松懈林贵妃终于出声,喃喃地开口,“他的羁绊是什么?”
“是您啊。”大喘了一口气,声音起伏不定,颜筝闷闷地咳着,断断续续地接道,“王爷的羁绊有您,有皇帝,有她的妻子和血亲。对皇帝忠诚与爱意,对母亲家人强大的保护欲望,困住了他的野心,从而成为羁绊。”
对给予自己生命的父亲不能背弃忤逆,一朝走了险棋,则是会将母亲与妻子推入深渊。这不是懦弱,而是责任,是担当。可是她,仍要亲手斩断了他所有的羁绊。父亲,已不再是慈爱英明的父亲,母亲已受尽最大的侮辱,悉数美好皆在瞬间打破。而这一切,都将逼得他只能毫无选择地向前路走去,因为再没有退路了。
林贵妃怔怔退了一步,积攒而久的泪终于滚了下来,打在双襟完全碎掉。她一手捂紧唇,那样的痛心,瑟瑟地颤抖中,呜咽丝丝滑出她的喉咙。
“请让我帮助您吧。至今日为止所受的一切侮辱,都会得到偿还的。”颜筝忙跪转过身,伏在冰冷的地间,将头磕出猩红,淌落脸颊顺着冰冷的肌肤滑入领口,再没有比自己更不堪的一张容面了,要跪在尊严碎片的残迹中,一定要将头垂得再低,摆出这世间最卑微的姿势,才能——活下去。
“如若......做不到呢?”林贵妃缓缓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冷笑,捏着长绫的手越来越紧。
紧绷僵木的唇轻轻牵了一丝颤抖,颜筝闭上眼睛,声音极静:“颜筝必以死偿还。”
白绫垂落,林贵妃一步一步走了出去,反反复复只念着一句话:“你最好记住这话。”
泪水濡湿了颜筝的脸,可目中的泪顿时消尽,锁紧双肩的她终于又一次抬起头,虽已耗尽气力,可现在还不是倒下的时候。弥漫的初烟就此铺展于大周风起云涌间,只是刚刚开始,这一场属于她的真正战争。
殿外仍在落雪,漆黑的宫道一路铺展,没有月亮,黯淡的星光照不亮步伐,只有手中所提的羊角灯尚在努力映出明光。凄冷的风吹乱了她的长发,也吹静了颤巍的心。习惯了在深夜由芙轩宫步去朝阳殿一路深冷寂静的道路,那还是刚入宫的时候,夜夜她都会偷入朝阳殿,她会跪在冰冷的大殿前不求天地神明只求问自己的心是否足够坚定,是否将不再动摇丝毫。所以这条路,才会如此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