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慌乱的吼声一时响彻安谧的寝殿,打破安睡的平静氛围。
通红的两眼赫然张开,皇帝猛得坐起身,一手扯下明黄罗帐,挂满床帏的平安符在风中叮叮作响,帐外明光透入时,他仍愣愣地攥紧衾被,眼眸转了转,额头满满是汗。
不远处跪入的公公们将能所有的灯烛撑起,团团围绕在帐前,只见皇帝胸口猛烈地浮动,贴身的亵衣尽由汗染湿,暴突圆睁的双目倏然落下的冷泪,滑坠于颤抖不止的唇边。众人一时皆明白,皇帝这是又一次被梦魇镇住了。而梦中所见之人,所遇之事,不用想,也知道必是同那人有关。
皇帝缓了半刻,怔愣地起身,肩上只披了单薄的长衣。他推开随侍的搀扶,一个人绕过屏风,抬起暖帘,落寞地脚步踏出东殿,迎着深而寂静的后殿徐徐走去。
阴冷的风刮起他的衣摆,惊汗由风吹冷,清寒的空气吸入肺腑。
每一次独自步在朝阳后殿漫长深邃的冷道上,耳边都会传来她的声音,那样安静......
“我父亲被你困于淮南王府逼得自焚惨亡,而今我两位兄长都在您手上,我并不指望您能放过他二人。我的两个姐姐,一个寡淡,一个娇柔,与人无争,是皇上丝毫不必担心的女人。斩草除根,却伤及妇孺,这并非君子之为,更非九五之尊的气度。您当放过她们。一切恩怨都到我为止吧。”
天底下,她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能与自己谈条件的人。
便是死,也要死得有价值,这就是容氏的女子。
这约定,关乎生死,更是于江山社稷。
也是伴随容氏一族百年辉煌后惨痛覆灭的最后一场陪葬。
容昭质,朕赐你死,是为了家国天下。你能因天下而亡,这样的死也不轻了。
凉笑,凉泪,便连目光都要冷了。
绕过雕花镂纹涂尽朱碧华艳的云壁,脚下踏着步步生莲的金色明砖,参天高柱龙凤齐飞的巍峨庄严下,他恍惚又看见了那身影,立在大敞的殿门一侧,翻飞的海棠裙摆自黑暗中延绵袭展,她转过头来,忽然灿烂地笑了。
“昭质,你怎样还站在那里?”
为什么就是不肯离开呢,因为太过留恋了吗?朦胧之中,他忽然想开口,却见那人影贴着殿门缓缓跪下来,迎着他的方向,艳绝明媚的海棠华裳时化作素洗的宫衣。满月漏窗,一抹残光苍白落了她脸上,月光从头到脚环绕着她,只不过是一个容貌无奇的守夜小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