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天水(2)

贵生一袭黑衣,敞着怀,光着脖子系一条花领带,一副嬉皮士的打扮。一个后生把笨重的靴子踏在天水身上,问贵生:怎么收拾他?

天水大叫:不是我不帮你,是监考太严!

旁边冲上来一人,又踢了天水一脚:收了钱不办事,你还敢狡辩!

另外一人手里晃动着刀子叫道:跟他罗嗦什么?先割了他一只耳朵,打断他一条腿,再把他老婆姐姐抓来,让弟兄们轮流快活!

天水拼命朝贵生喊叫: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可以和你一起再考一次,你们不要伤害我的家人!

贵生不耐烦道:理科太难了,明年你跟着我考文科!

天水按照贵生的安排,第二年改考文科。当所有考生进入考场后,监考老师突然把天水叫了出去,换到了另外一个考场。天水忐忑不安地考完,竟然没有人找他麻烦。后来他才知道,是赵伯耘帮了他的忙。

赵伯耘以前是天水的老师,现任石镇派出所的副所长。赵伯耘告诉天水,贵生和黑社会混在一起,连秉坤也管束不了他。如果天水想真正摆脱黑社会的纠缠,最好的办法就是第三次参加高考。

赵伯耘告诉天水,那三个考生,都是领导的孩子。考场已经打好了招呼,只要他按照赵伯耘的安排去做,那些领导就会给他撑腰。

赵伯耘向天水保证说:这次你可以放心大胆去考试,有我在后面罩着你,那些黑社会的人谁也不敢动你。你这次如果再考了状元,我不仅要替你申请奖学金,而且我要亲自把你送上轮船,让你风风光光去上大学。

考试终于结束了。天水感觉这是他有生以来最寂静的一天。不是安静,不是平静,不是宁静,不是幽静,更不是肃静,而是那种被遗忘、被孤立、被抛弃、被隔离,被过滤之后的寂静。

服务员在清理隔壁房间,吸尘器嗡嗡地响。人们在走廊上穿过,脚步声,说话声清晰地传过来。院外是一条小巷,自行车清脆的铃声不断。那些戴着红袖章的老人,在巷子里颤颤巍巍溜达,互相打着招呼。更远的地方,有汽车的喇叭声,火车的呼啸,飞机的轰鸣。

这些声音被一扇门隔在外面,所有的声音变得像梦一样缥缈,像白云那么遥远,像柳絮一样纷乱,像泡沫一样破碎了。天水两眼盯着天花板,突然被一种巨大的空旷包围了。压抑、失落、恐惧、委屈、愤懑,突然潮水一样涌上心头。天水翻身伏在被单上,失声呜咽起来。

赵伯耘敲门进来,天水来不及拭擦他通红的眼睛。

赵伯耘有些吃惊:怎么啦?

天水掩饰地用毛巾擦擦眼:我眼睛有些发炎!

要不要到医院看看?

不用,可能是上火,也可能用眼过度,休息两天就好了!

赵伯耘从包里拿出一张存折,递给天水:这是我给你争取的奖金补贴,是前两年的,一年一万。等今年的成绩下来,如果你又考全县第一名,还可以领到一万。这两万块钱不多,至少可以解决你两年的学费。

赵伯耘又拿出一张A4的空白纸,把钢笔递过去说:你在右下角签个字!

天水一直很信任赵伯耘,虽然在他的内心深处,并不认同赵伯耘的做法。帮助贵生作弊是作弊,难道帮助领导的孩子,就不算作弊吗?但是天水知道,赵伯耘确实是在帮助自己。桃月在秉坤公司上班,赵伯耘不惜得罪秉坤,想办法取消了贵生的高考资格。他把天水和哑娘,安顿在宾馆住下。如今他又给天水争取到了奖金,天水不知道如何才能报答他。签字的时候,天水的眼睛被一层雾蒙住了。

赵伯耘把纸仔细地叠好,小心地放进公文包里。

天水擦了擦眼睛,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我想今天回家!

赵伯耘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他劝道:你这么急着回家干什么?好不容易高考完了,我建议你在宾馆休息几天。哑娘难得跟你出一次们,你现在拿到了奖学金,不如这几天带你娘逛逛街,看一场古装戏,顺便给家里人捎点礼物。

天水犹豫道:宾馆的床位和餐费都很贵,我不想浪费钱!

赵伯耘笑道:这个你不要担心,踏踏实实在这里住着。我已经在前台签了字,你想住多久都没问题,最后由公费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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