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娥子(2)

女人和娃子在下面候着上梁果,上梁歌唱完之后,随着一阵鞭炮的响声,上梁果像雨点一样砸下来。女人们双手牵起衣襟去兜那天上落下来的彩色公鸡,娃儿们则在地上追着红脊背的水牛跑。就连站在屋顶上的师傅看了手中的上梁果,也忍不住将一只红绿相间的大象藏进兜里。

做年糕卖米果虽然辛苦,但是效益却不错。那个时候,人家不叫罗水庆的名字,而称呼他糯米果。糯米果的家传手艺,加上他的踏实、勤劳和好脾气,许多人家想把闺女许给他。可是糯米果却偏偏相中了红霞。糯米果的爹娘,扯了两匹呢子布,买了全套的金耳环、金项链、金手镯、金脚链,托了媒人去提亲。没想到红霞一听是糯米果,立马把媒婆轰出了门。

水庆婶子虽然只读了几年小学,但是对爱情却有着浪漫的想法。在她的心目中,已经形成了自己的爱情模式。有时候,红霞坐在山坡上,看着地上搬家的蚂蚁,天上飞翔的大雁,她心里就寻思:既然爹娘给我取名红霞,我的爱情就应该像红霞那么美。

不久,红霞与女伴看电影归来,邂逅了一个中学老师。这个教师不仅人长得英俊,而且还会写诗谱曲。红霞知道教师工资不高,可是她不是爱他的钱,而是爱他的人品和才气。无论爹娘如何反对,她坚决跟着这个叫做罗水庆的男人办了结婚证。

闹新房的时候,新郎的朋友把她灌醉了。第二天,她醒过来一看,躺在她身边的新郎,变成了糯米果。红霞的闹腾把客人惊动了,所有的客人都站在糯米果那一边。连她的娘家人也说,糯米果就是她选的丈夫。红霞把结婚证拿出来,她说她嫁的是罗水庆。在场的人都作证说,糯米果就是罗水庆。

红霞想找到那个会写诗谱曲的罗水庆,可是那个罗水庆消失了。红霞不甘心,她好几次跑回娘家,又被娘家人送回来。直到她发现肚子里有了虾米,她才慢慢安份下来。别人都悄悄传说,她一直没有放弃寻找那个当教师的罗水庆。

娥子看水庆婶子羞涩的样子,不由想起那些传说。她忍不住问道:婶子,水庆叔当年真的是把婶子骗来的吗?

水庆婶子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提也罢!

娥子又说:婶子有没有想过?假如当年娶婶子的,真就是那个做老师的罗水庆,婶子如今是啥样?

水庆婶子心悸般颤抖了一下,违心道:我这个年纪,就像快要落山的太阳,还能有什么念想。倒是你这个年龄,太阳刚刚升起。什么事情都要想清楚,不要落到最后让自己后悔!

娥子老气横秋道:我也没有什么念想,我什么都听爹娘的。

水庆婶子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娥子,心里突然产生一种冲动,想跟娥子透露些什么:娥子,假设我告诉你,你不是捡来的,而是段家亲生的闺女,对于你的终身大事,你还会听爹娘安排吗?

娥子怔怔地看着水庆婶子,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怎么可能呢?如果我是爹娘亲生的,爹娘怎么会让我嫁给自己的亲弟弟?

水庆婶子接着娥子的思路,继续启发她:对呀?如果你不能嫁给天水,那你还会选择谁?

田主任给娥子的纸条,此刻像电一样流过娥子全身。梦生对她的好,瞬间像湖水一样漫上心头。如果我是段家的亲生女,我当然会选择梦生。水庆婶子仿佛偷窥了她的秘密,把她从枷锁中放了出来。她仿佛溺水者一样,陷入迷糊之中。她内心挣扎着,艰难吐出话来:水庆婶子,这个世界上没有假设,我也从来不去想假设的事情!

娥子本来还在为难,见到梦生该怎么说。水庆婶子的一席话,让她突然面对自己的情感,她感觉非常羞愧。天水在别人眼里,头顶着状元的光环。只有娥子知道,天水身上有那么多缺点。这个世界上,有谁能比娥子更了解他,包容他,愿意一辈子无怨无悔地照顾他呢!梦生那么优秀,所以她宁愿辜负梦生,也不能辜负爹娘的养育之恩。

水庆婶子还想对娥子说什么,可是她又忍住了。那个秘密到了唇边,又被水庆婶子咽了回去。她早把梦生对娥子的情意看在眼里,她多么想点醒娥子。她不想娥子像自己一样,过一辈子没有爱情的生活。可是她哪里知道,她的话在娥子心里转一个圈之后,让娥子的思路又回到原点。

水庆婶子说完这些话,站起来叮嘱娥子:你帮我看一会儿摊子,我去找找虾米,让他用快艇捎我们回去。

水庆婶子前脚刚走,旁边就围上来几个后生。这些后生一个个手里拿着钱,伸手争着向娥子买米果。娥子手忙脚乱地收钱,无意中瞥见一个黄头发后生,把手伸进了一个平头的兜里,把他的钱包抽走了。

黄头发拿着钱包,对着娥子炫耀似的扬了扬,转手抛给另外一个后生。娥子赶紧把眼睛挪开,平头已经挤到娥子面前,要了10只米果。娥子明知他的钱包被偷了,她还是把米果递给他。平头摸了摸口袋,忽然大叫:我的钱包!我的钱包被偷了!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