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部分(2)

“建筑物外有世界,建筑物里也有世界。这两个世界拥有独立的土地、天空与地平线。帕诺拉马馆外是实实在在的日常熟悉的街道;但在帕诺拉马馆里,无论望向何方,都不见街道的踪影,只看到原野延展到遥远的地平线那一端。换句话说,在同一片土地上,原野和街道重叠存在。至少它在视觉上造成这样的错觉。把景象独立成两个世界的方法你也知道,用画着景物的高墙围住观众席,前面铺上实物泥土,摆上树木和人偶,尽量模糊实物与图画的区别,并将观众席的屋檐设计得很深,把天花板隐藏住。只需如此处理。我曾听说发明帕诺拉马的法国人的事,据说最早的发明者意图用这种方法创造一个新世界。如同小说家在纸上、演员在舞台上创造另一个世界,他亦运用其独特的科学方法,尝试在那小小的建筑物中,创造出一个壮阔的新世界。”

接着,广介举起手,指着被热霾与芬芳青草模糊了旷野和蔚蓝天空边界线的远方,说道:“看到这片辽阔的草原,你不觉得哪里不协调吗?以区区冲之岛来说,你不觉得这片草原实在辽阔得离谱吗?如果仔细观察,你会发现从这里到那条地平线,隔着数公里长的路程。不过,仔细回想一下,地平线和草原之间不是应该还隔着一片大海吗?应该先看到大海吧?另外,这座岛上除了我们路过的森林、眼前的草原,每隔一段距离都设置了形形色色的景观。那么就算冲之岛有整个M县那么大,要把这些东西都放进去显然仍不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也就是说,我在这座岛上设置了好几个独立的帕诺拉马。我们刚才经过的海中通道、谷底、森林的幽暗小径,其实相当于帕诺拉马馆的入口暗道。现在,我们站在春光、热霾与凄凄芳草香气中,心情好像走出暗道时的豁然开朗,又好似刚从梦中醒来,不是吗?接下来,终于要踏入我的帕诺拉马王国了。但我创造的帕诺拉马,不是普通的帕诺拉马馆,那不过是画在墙上的图。我借助扭曲自然的丘陵曲线、光线明暗的精心安排、一草一木错落有致的安放,巧妙隐去人工配置的痕迹,随心所欲地伸缩自然的距离。若要举例,要是你知道了刚才经过的那座森林的真正面积,我想你一定不会相信,但它就是那么小巧。那条小路勾勒了条令人无法察觉的巧妙曲线,反复迂回;往左右延伸到无穷境的杉树林,也并非像你看到的那样,全是大小相同的参天大树,稍远一点儿的地方,立着的可能只是一排不过一间高左右的小杉树苗而已。其实要借光线模糊实物大小,让人乍一看下尺寸似乎一致,要达到这样的效果并不是件多难的事。就像我们刚登上的白石阶也一样。由下往上看,高得像直通云霄的天梯,实际上只有百级左右。你大概没发现,那条石梯就像一个舞台的布景,越往上面越窄,而且每级台阶的高度和宽度都不断递减着,只不过单是每级递减的数量肉眼察觉不出来。再加上我还在两侧岩壁倾斜度上动了点儿手脚,因此从下面往上看才会那么高耸。”

这幻象实在处理得天衣无缝,看不出一点破绽,即使广介把西洋镜拆穿在她面前,那不可思议的景象依旧像烙印在千代心里一样,丝毫没被冲淡。她依然认为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原野,地平线的彼端才是尽头。

“那么,这片原野实际上也很狭小喽?”她半信半疑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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