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学校安排,我住在离学校不远的一个寄宿家庭里。说是家庭,其实全家就俩成员:我和房东太太,她名叫艾尔卡,英国籍的德国后裔,有两个女儿已出嫁,丧偶独居。她金发碧眼,典型德国人的相貌,年近六十,却依然身材匀称,神采奕奕,衣着得体。
艾尔卡声称,她自愿作寄宿家庭,并非完全是出于经济目的,主要是她当了一辈子教师,没干够,退休后重操旧业发挥余热。她认为自己是个极为优秀的教师,两个女儿,一个毕业于牛津,另一个毕业于剑桥。
事实证明,她说的没错。我每周交出的九十英镑食宿费几乎全部花在了我身上。在飞机上听那几个留英小“前辈”诉苦说,寄宿家房东抠门,冬天为节省电费常不开暖气,图便宜常年买隔天的陈面包,极少买蔬菜。可在艾尔卡家里呆了近一年从未受过那样的洋罪。早上我上学后,艾卡就把我房间窗户打开通风,下午放学回来时房间里总是暖洋洋的,毛衣都穿不住。晚餐后,她会放上一浴缸热水让我洗澡。开始几周,她去超市采购都是带我去,让我挑自己喜欢的食品。她知道我爱吃奶酪、酸奶后,便专拣贵的买,搞得我都挺不过意的。曾有连续几个星期的晚餐最后一道甜点一直是巧克力蛋糕,我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十分客气地询问:可否换换样?艾尔卡用十二分困惑的眼神看着我说: “你不是说你最喜欢吃巧克力蛋糕吗?” 在她的提醒下,我终于记起自己确曾说过这话,不过那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情。
尽管艾尔卡是如此好客及慷慨,我还是不能忍受她那好为人师的怪癖。在给妈妈的邮件中,我诉苦说,艾尔卡是在精神上折磨我,而物质上给予补偿。
艾尔卡给我上的第一课是思想政治课。到伦敦的第二个周末的一天晚饭后,她开车带我来到市中心的唐人街,用手指着一排灯光昏暗的破旧楼房说,”你必须好好学习,否则将来也会像他们这样过着与狗一般的生活。”
她的话冰冷刺骨,那冷酷的眼神令我如今想起还会战栗。
回到家,她继续给我上课。”你来英国读书,就不要老想着中国,想着父母,无论他们是穷是富,是官是民,都已经与你无关了,你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一切都要靠自己。教授你专业知识是学校的责任,而帮助你了解这里的文化、历史、传统、习俗、宗教,以及掌握在目前环境中生存技能则是我的义务。从现在起,你要学会如何做一位有教养、真正的淑女。”
在此后近一年的时间,一听到 “淑女” 这词儿,我就冒虚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