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的猎物(18)

“我会给你打电话的,一周之后打怎么样?”

“听我说,伊夫琳,如果我是你,我会重新考虑是否该选择做模特,我会——”

“你不是我,一周之后我会给你打电话……”

“昨天就是一周了,”赫德森小姐对布莱克希尔说,“她没有打来,我不知道我是高兴还是难过。”

“我觉得你应该高兴。”布莱克希尔说。

“我也这么想。那女孩真是个麻烦。要知道,我的学生都不聪明,论起智商来没几个合格的,但她们都没有像她这样疯疯癫癫。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布莱克希尔先生?”

“不知道。”

“我在想,她在镜子里看到了什么,当她半梦半醒地站在镜子前时,她看到了什么?”

“她自己。”

“不,”赫德森小姐摇了摇头,“我看到的是她,她看到的是别人,挺吓人的,是吧?”

“不算吓人。”

“我觉得很可怕。我为她感到难过。我在想,如果是我的孩子,假设我在她们长大成人前出了事,她们被赶了出来……哦,不能再想了,我们不会落到那种地步的,太惨了。我很健康,开车很小心,我还有一个姐姐,如果发生了什么事,她完全可以照顾我的孩子——”突如其来的愤怒让赫德森小姐猛地拍了一下不太结实的桌子。“该死的女孩。我这些年一直都过得很好,努力工作,不担心死亡和灾祸。突然间这么个怪人跳了出来,扔给我一堆疯狂的念头,我就是忘不了这些念头。这不公平,该死的女人,我真后悔帮了她。”

布莱克希尔挑了挑眉毛,“你怎么帮她了,赫德森小姐?”

“也许没有帮上她,但我试过。我觉得她有病,所以给她介绍了一个人,我想他可能会给她一些零活,让她忙起来,直到她清醒过来,如果还能清醒的话。”

“什么样的工作?”

“做模特。他是艺术家,人很好,所以不得不教课赚些零花钱。他的课堂需要人体模特,不仅是漂亮女孩,高矮胖瘦各种体型的他都用。他或许会对她的耳垂或者大脚趾感兴趣,默尔非常注意细节。”

“默尔?”

“哈利·默尔,他的工作室在棕榈大道上,就是过了日落大道不远,在圣莫尼卡大道附近。”

“她以前做过模特吗?”

“她说她做过。她说曾经为杰克·泰罗拉工作过。杰克是摄影师,就在向南十或者十二条街的地方。我对他了解不多,只知道他出手很大方。他给一家忏悔杂志①拍插图,像妻子惊恐地发现丈夫正在亲吻秘书,或者年轻的主日学校老师在唱诗班阁楼上被强奸一类的照片。我的小女儿总读这些杂志,我发疯似的阻止她。这种东西会给孩子灌输对世界的错误看法——她们会以为所有的秘书都被老板骚扰,所有的主日学校老师都在阁楼里被强奸。这不是真的。”

①忏悔杂志(Confession magazines),流行于二十世纪二十至六十年代的廉价杂志,读者大多是二十到三十五岁的女性。

“我希望不是真的。”

“唉,你说得对。”

布莱克希尔不确定他说得对不对,但他知道他要去哪里。

魅力学校显然比它的客户更能赚钱:赫德森小姐买得起玻璃砖和桃花心木的墙面贴板,泰罗拉却挤在一幢又长又窄的灰泥楼里。这座摇摇晃晃的三层建筑曾经是幢公寓楼,所在的小巷美其名曰蓝花楹巷,其实是条死胡同。磨砂玻璃窗上的黑字写着:

摄影工作室,杰克·泰罗拉,业主

拍摄封面照

为业余和职业艺术家提供定期研讨活动

向艺术团体出租工作室

随时欢迎

布莱克希尔走了进去。房间里摆着一排排文件柜,墙上挂满了泰罗拉的摄影样品,但看起来还是像个客厅。房间一头有个脏兮兮的红砖壁炉,因为太久没用看起来像是一个建筑工人粗心而没填满水泥的墙洞。壁炉右侧是一个挂着帘子的小隔间。帘子没有拉下来,布莱克希尔能够看到房间的一角:一把皮子起皱的棕色旧皮椅,一张盖着旧式阿富汗毛毯的小床,墙上有一扇镶着磨砂玻璃的前窗。这个小隔间让布莱克希尔想起了他在中西部度过的童年,上流社会的人家都必须设一个玻璃门廊,夏天热得受不了,冬天也同样冷得可怕。除了显示社会地位外,任何实际作用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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