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的猎物(7)

“我明白。”

“我知道你很忙,我也很不愿意强人所难。不过我只能这么做,布莱克希尔先生,我只能这么做。”

“好吧。”在她用钱铸成的高墙铁栅后面,克拉沃小姐只是一个苦恼的年轻女人,出于无奈而尴尬地向他寻求帮助。当他把自己想象成那个同样不情愿的施救者时,布莱克希尔先生做了个鬼脸,一个疲倦、冷漠、秃顶的骑士,还穿着海力斯粗花呢①西服。

①海力斯粗花呢(Harris tweed),商标名,Harris为此花呢在苏格兰的原产地。

“说说看你想让我做什么,克拉沃小姐。”

“你能不能来我住的旅店,我们可以谈谈,就我们俩——”

“如果你来我住的地方,可能更安全一些。”

“我不能去,我……害怕出门。”

“好吧,你想让我几点去?”

“越快越好。”

“那就一会儿见,克拉沃小姐。”

“谢谢你,非常感谢。我都不知道怎么——”

“那就不必了,再见。”

布莱克希尔飞快地挂上了电话。他不喜欢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克拉沃小姐的感激刺耳、生硬,像从老虎机里掉出来的硬币。这就是你能从她那儿中的头奖了,就连对别人表示最深的谢意时,她也只是说——非常感谢。

一个毫无优雅可言的女人,布莱克希尔想,像守财奴似的囤积金钱,为了活命才肯花一丁点儿。

尽管常常通信,但自从去年她父亲的葬礼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那时的她身材高挑,面色苍白,没流一滴眼泪,独自站在墓地另一边。唯一的情感流露就是酸溜溜地瞥了一眼那个哭泣的遗孀——靠在儿子道格拉斯肩膀上的维娜·克拉沃。她妈妈的眼泪流得越多,克拉沃小姐的后背就挺得越直,嘴唇也抿得越紧。

仪式结束后,布莱克希尔走向她,感到了她无声的痛苦。

“我很难过,海伦。”

她把脸转向一旁。“我也是。”

“我知道你们父女的感情有多深。”

“这样说并不准确。”

“不准确?”

“不准确。我对他的感情很深,布莱克希尔先生,他对我不是。”

最后一次看到她时,她正动作僵硬地爬进一辆黑色的加长凯迪拉克,那是死者家属的礼车。克拉沃夫人、海伦和道格拉斯,一个奇异的三人组。

一个星期以后,布莱克希尔收到了一封克拉沃小姐的信,信中说她搬进了莫妮卡旅馆,以后会一直住在那里,并希望由他来管理她的投资。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克拉沃小姐会选择莫妮卡旅馆——好莱坞中心一条繁忙大道旁的小旅馆。不过是一个供人临时歇脚的地方,客人通常住一两个晚上就离开了。住在那儿的不是像克拉沃小姐这样喜欢安静独处的女人,大都是带着妻子出差的低层经理,提着样品箱的销售员,寻找新客户的广告职员,被宾馆服务员记在特殊名单上的偷偷摸摸的女士,以及参观摄影棚和电视节目录制的游客。这些都是克拉沃小姐讨厌且避之唯恐不及的人。她却选择了住在他们中间,像一个外星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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