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的猎物(3)

她挂断了那个陌生人的电话,但挂断得太迟了。似乎是孤独感迫使她去聆听,即使邪恶的语言也胜过寂静无声。

她穿过客厅,推开小阳台的法式玻璃门。阳台上只能放下一把椅子,克拉沃小姐坐了下来,望着三层楼下的马路。马路上车流滚滚,灯光闪烁。人行道上挤满了人,夜色中充满了嘈杂的生活气息。噪声敲击着克拉沃小姐的耳膜,听起来真奇怪,好像是来自另一颗星球的声音。

一颗星星在天空中升起。第一颗星星是用来许愿的,但克拉沃小姐什么愿望都没有。她和马路上的行人只隔着三层楼的楼梯,却像到星星的距离一样遥远。

琼来晚了,她绕道去了酒吧,从后门的楼梯爬到了克拉沃小姐的厨房门口。克拉沃小姐有时也走后楼梯,琼经常看见她偷偷摸摸地进进出出,像一个瘦弱的、胆战心惊的鬼魂在躲避活人。

厨房的门上了锁。克拉沃小姐的所有东西都上了锁。旅馆里有一个传言,说她在房间里藏了一大笔钱,因为她不信任银行。这样的传言太普遍了,一般都是门童传开的。没钱赌马的时候,这些孩子就以幻想能偷到钱为乐。

琼不相信这个传言。克拉沃小姐把东西锁起来,因为她就是一个习惯了上锁的人,无论东西是否值钱。

琼敲了敲门,等着克拉沃小姐来开。她微微摇晃着,因为喝了双份的马提尼,楼下的收音机正在放华尔兹,华尔兹总是让她跟着晃,骨瘦如柴的身体在那件廉价的花格呢大衣里前后摇晃。

“谁呀?”克拉沃小姐的声音打断了音乐,像一把刀切断了黄油。

琼把手放在门框上,稳住了身体。“是我,琼。”

门链被取了下来,门锁开了。“你来晚了。”

“我来之前有些事要做。”

“我明白。”克拉沃小姐知道是什么事,厨房里都能闻到了。“进来吧,去另一个房间。”

“我得马上走。我姨妈会——”

“你为什么走后门的楼梯?”

“我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让我上来,如果是我做错了什么,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来这里,他们会大惊小怪的。”

“你什么也没做错,琼。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克拉沃小姐微笑着,态度很和善。她知道怎么对付像琼这样的人。微笑,即使是被恐惧和不安造成的极度痛苦折磨着,她也对她们微笑。

“你来过我的房间吗?琼?”

“没有。”

“从来没有?”

“我怎么可能来过呢?你从没有让我上来过,我是在你搬进来以后才找到这份工作的。”

“你想先参观一下吗?”

“不,不,谢谢,克拉沃小姐。我得马上走。”

“那就喝点儿什么吧,你想喝什么?”微笑,说些好听的话,准备各种饮料,她不惜一切代价逃避孤独,期待电话铃再次响起。“我有一些上好的雪利酒,存了很久了——为了招待客人用的。”

“一丁点儿雪利酒应该不至于让我喝醉,”琼知趣地说,“尤其是我快要感冒的时候。”

克拉沃小姐在前面带路,穿过走廊走到了客厅。她转过身以后,琼好奇地四处打量着,但实在没什么可看的。走廊里的门都关着,根本看不到门后藏着什么,储藏室、卧室或是浴室。

客厅在最后一扇门后面。克拉沃小姐在这里度过了无数的日日夜夜,她坐在窗边的扶手椅上读书,躺在长沙发上休息,坐在胡桃木桌子边写信。“亲爱的妈妈:我很好……天气太棒了……圣诞节快到了……替我问候道格拉斯……”“亲爱的布莱克希尔先生:关于阿特拉斯公司的那几百股股票……”

她的妈妈住在西边六英里外的比弗利山①上,布莱克希尔先生的办公室离这儿也不过十几个街区,但克拉沃小姐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了。

①比弗利山(Beverly Hills),位于美国加州洛杉矶西面,著名的高级住宅区。

她从咖啡桌上的细颈酒瓶里倒了一杯雪利酒。“喝吧,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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