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雏菊的姑娘(11)

“我想我不该问为什么。”她说。

说出原因会很尴尬,因为他认为生活一直对他非常仁慈,他觉得自己的生活是这个世界赐予的,他对命运女神有所亏欠。因此他没有回答,只是微笑了一下,抬了抬肩膀。

“你爸爸怎么说?”

“我没告诉他,还没。”

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这个眼神的含义是两人约定好尽量不把这件令人不安的事情告诉沃尔特·厄本。马丁再次把他们的酒杯斟满。

吃过饭后,厄本太太说:“你知道吗,当你说到要怎么花那笔钱的时候,我忍不住想起了芬恩太太。”

“谁是芬恩太太?”

“哦,马丁,你肯定记得芬恩太太。她曾经是咱们家的清洁工。那是,哦,你还在上学的时候,当时你十几岁。她是一个非常瘦弱的美人,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你一定记得的。”

“有点儿印象。”

“我一直和她保持着联系。我时常去她那里,她住在一个特别糟糕的地方,你看了一定会心疼。一间比这里还小的房间,被隔成三部分,浴室在哪儿,只有上帝才知道。上次我想给她点钱,但是我不敢,那个房子里住着好多奇奇怪怪的人,真是个大杂院。她有个儿子,脑子有点迟钝,我猜他在楼下有个房间。他是个水管工或者建筑工人什么的。当然,芬恩太太的精神也有点儿问题。他们生活的地方有多么简陋悲惨,你简直无法想象。”

厄本太太还说了很多话,马丁认真地听着,但他觉得,既然芬恩太太还有个儿子,就不符合赠与的要求。此外,他的名单上已经有两个老女人了,用一对年轻夫妇加一个婴儿来补满这个名单不是更好吗?

令他惊讶的是,到现在他还没有收到沃特森小姐和迪普戴纳先生的消息。早晨什么都没收到。科克伦先生是和报纸同时到的,马丁快速地翻阅《北伦敦邮报》,寻找有关苏玛·巴夫南尼的报道,或者更糟糕的——有关他和苏玛·巴夫南尼的报道。

“我说,今天上午天气不错,马丁。”科克伦先生严肃地说,穿上那件五金商的外套,“我说天气比以前暖和多了。我猜你认为不值得对一个仆人的玩笑话做出回答。”他那双眼睛仿佛要从瘦骨嶙峋的眼窝里鼓出来。

“对不起。”马丁说。

报纸上并没有提到巴夫南尼一家,或者他。报纸的头条新闻献给了一起谋杀案,一个女孩在吉尔伯恩区被害,蒂姆偶尔也会写这种故事。

“天气不错。你说得很对,确实是好天气。”马丁发现他已经成功消弭了科克伦先生最初的愤怒。这就像你一边看着仪表,一边把油或水倒入一个合适的洞口,你看着指针开始摇摆晃动,并最终从危险的水平线移开。

“你嫂子怎么样?”

“没什么变化,马丁,差不多还那样。”科克伦先生一边用银器上光剂擦拭茶匙和咖啡勺,一边心存疑问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当马丁穿上大衣回来时,科克伦先生高声说道:“我不知道你这么感兴趣的原因是什么,马丁。她又不是个单身的年轻女士,你知道,她可不是你喜欢的封面女郎。她只是一个贫穷的老女人,十四岁就开始给人家做帮佣。你不会想和她这种人一起打发时光的,马丁。”

如果不是知道科克伦先生会在中午离开前把他的公寓整理得比科普利大道上的那幢房子还要完美无瑕,会优雅细致地熨烫七件衬衫,擦净三扇落地窗和一整套刀具,马丁会当场把他踢出门去。但他只是叹了口气,说我要出门了。

“再见,马丁。”科克伦先生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学期结束时,一位老师对一个一贯表现懒散、邋遢、暴力、粗鲁的学生道别。

科克伦先生极少给马丁留纸条,但如果他这么做,纸条上的语气一定和他讲话时一样充满愤怒和训诫。

六点前回到家里时,马丁发现有这样一张纸条在等着他。

亲爱的马丁:

一位叫塞奇的先生在你离开两分钟后来过电话。我说我只是一个清洁工,无法解释你这么早离开的原因。

W.科克伦

马丁把这张纸条揉成一团,扔进空空的、显然被擦得很亮的废纸篓里。当纸团碰到那个金属容器发出轻微的叮当声时,电话铃响起。马丁谨慎地拿起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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