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姑姑倒真不像六根清净的出家人,比门槛能生生踏断的媒婆还要有一番手段。最后,记儿还是败下阵来,或许也是半推半就地爱那白士中的温文尔雅,说只要答应我一件事,我便同你走。那便是千古女子的一厢夙愿——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后庭花】
……
我我我,撺断的上了竿,
你你你,掇梯儿着眼看。
他他他,把凤求凰暗里弹,
我我我,背王孙去不远,
只愿他肯肯肯做一心人,不转关,
我和他守守守白头吟,非浪侃。字如连环,一咏三叹。白士中慨然应允,定不负卿的诺言一出,便乘着船儿遁走天涯。清安观内就这样成就了一桩姻缘。可是,在方外成的亲,有神明庇佑,且未经风霜的磨难。若入凡尘,必当有劫。
潭州这个名字我看来眼熟,索性去翻书,摩挲着姜白石词集,有一搭没一搭的出神,入了他的意境后其间有一段恍惚,又霎时间明白了。他是努力以超脱世外的角度去写,却终究逃不开有情天。
人绕湘皋月坠时。斜横花树小,浸愁漪。
一春幽事有谁知。东风冷,香远茜裙归。鸥去昔游非。遥怜花可可,梦依依。
九疑云杳断魂啼。相思血,都沁绿筠枝。
——姜夔《小重山令 赋潭州红梅》书上记载,古潭州盛产红梅,雪中傲放,浑然绝色。姜白石字句清丽,情至深处一阵泫然。说这词与他的“合肥情事”有关,他与那情牵一生的女子分别时,恰是个梅红似火的季节。
白石向来处世淡然,却总于笔墨间有惊天泣地的幽哀。想来那女子该是一生挚爱,于她临行前,他挥泪寄梅。
潭州原就是个清雅的地方,朵朵红梅,盈盈雪光。想伊人再现,已是不能够的了。
记儿或许也是那怒放的红梅,开于古刹幽闭处,一个惊艳的亮相,便能使冰消雪散。记儿与白士中的结合什么也不靠,只靠一个玄之又玄的“缘”。
人生最奇妙的事,莫过于那一个“缘”字。它提醒着你在原本预计好的步履外还有不为人知的美妙风景。不期而遇,人生行路,转瞬回眸间即可遇到这样的惊喜,因此总能在山穷水尽处柳暗花明。
这真是妙,人生行路,总无可避免要步步行得踏实,走得完美,却总有些始料未及的故事,隐匿于回眸婉转中,等着予你惊喜。这便是缘,不苛求也不多求,一切还凭天数。
因为有那缘在,所以使这了无生趣的生活变得多了几丝回环的余地,不那么咄咄逼人,不那么按部就班。那份欲语还休,当真迷人。
想来姻缘也是如此,这世上但要有了男女便有了姻,而至于最后入不入得一家门,全凭后面的那个“缘”,看头顶的那片天。
若缘分至时,即使紫陌芳尘流离散落,也有兵荒马乱中的半面铜镜,于岁月无声处待你相寻相认。若缘分不至时,则是眼睁睁看着那盆水泼于马前,费劲了力气也永远掬不起分毫,不能重温旧时梦。最妙的莫过于三月三日,微雨西湖。只因一场蛰伏许久的大雨和不期而至的油纸伞,便谱就了三生佳话。
只要有缘,则处处都是风景。只因这一份不期而遇,便让人着了迷般欲罢不能。
方外恰是这样一片饱含缘起缘灭的净土,在红尘之外,又在岁月之间。正因这缘分的齐聚,才造就这样一段好姻缘。暑逝秋来。转眼潭州八月半。
自古貌美的二八佳人总有花花太岁惦记,记儿亦如是。林冲娘子有高衙内惦记,记儿有杨衙内惦记着。杨衙内听闻白士中没费工夫就将自己觊觎已久的谭记儿卷走,顿时妒火中烧,连忙禀告乃父拿了势剑与金牌要取白士中项上人头。
权贵这样欺压着,这样蛮横。因它头顶是天,所以横行霸道,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