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就会跑》第二节(7)

他们跑的不是平整的大道,而是陡峭的山林小径,完全是靠双脚踩出来的。环法自行车赛车王兰斯·阿姆斯特朗应该算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耐力运动员之一,但他在纽约第一次跑马拉松的时候,尽管几乎每英里都要咽下一管能量胶,却仍然差点没坚持下来。(赛后兰斯给前妻发了一条短信:“哦,天哪。哎哟,真可怕。”)而这些人却能够一跑就是他的十二倍距离?

一九七一年,美国生理学家戴尔·格鲁姆博士徒步深入铜峡谷,目睹塔拉乌马拉人对运动的崇尚后极为震撼,以至于追溯了两千八百年的历史,来找到能与之比肩的同类。“恐怕自古斯巴达人以来,没有哪个族群在体能方面能达到如此高的境界。”这是他发表在《美国心脏期刊》上的论文的结尾。但塔拉乌马拉人绝不像斯巴达人那样崇勇尚武,而是温和得像一尊菩萨。他们从不用超强体力欺负任何人,一辈子生活在和平与安宁中。“从文化上来说,塔拉乌马拉族仍是重要的未解谜题之一。”专门研究塔拉乌马拉人的芝加哥大学人类学家丹尼尔·诺维克博士如此评价。

塔拉乌马拉人神秘莫测,就连“塔拉乌马拉”这个族名都只是化称。他们的真名是“拉拉穆里”,意为奔跑的人,而“塔拉乌马拉”则是不懂土语的西班牙征服者的发明。这个私生的名字之所以能够延续,是因为拉拉穆里人名副其实,宁可跑开也不愿开口争辩。用脚后跟回应外来威胁是他们的一贯方式。无论敌人是科尔特斯手下顶盔贯甲的西班牙人、潘乔·维拉的暴动分子,还是墨西哥的毒枭,他们都会迈着轻灵的步子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远,也越来越深入铜峡谷,无人能及。

天哪,他们一定有令人难以置信的纪律性,我想,彻底的专注和投入,简直堪称跑步界的少林僧。

然而,这样的描述也不大准确。塔拉乌马拉人的长跑,更接近于狂欢。他们的饮食、生活方式简直会令长跑教练做噩梦。他们喝起酒来就像每星期都在过新年,成年的塔拉乌马拉人有三分之一的时间不是处于醉酒状态,就是正从宿醉中醒来。和兰斯·阿姆斯特朗不同,他们从不喝富含电解质的运动饮料,也不靠蛋白能量棒加速肌肉的恢复。事实上,除了佐以玉米粉的烤老鼠外,几乎从不摄入任何蛋白质。他们也不会专门为赛跑训练、拉伸韧带或热身,只是随意地走到起跑线前,互相逗笑着,然后飞奔出去……坚持四十八个小时。

他们为什么不会受伤?这太不可思议了。简直就像站错队了的序列:我们拥有高科技跑鞋和专门的矫正鞋垫,跑在平整的大路乃至橡胶跑道上,而塔拉乌马拉人穿着几乎不能称为鞋子的简陋拖鞋,沿着崎岖不平的山径奔跑,结果经常受伤的是我们,丝毫无损的却是他们?

一定是他们的双腿更结实,因为他们一辈子都在奔跑,我想,但这就更说不过去了:如果跑步对双腿有害,跑得越多只会受伤越重。

我把杂志推到一边,感觉既好奇又烦躁。塔拉乌马拉人的一切是那么落后又不可思议,如禅宗大师的偈语般不可把握。他们坚韧却温和,跑个不停却从不受伤,饮食糟糕却无比健康,未受教育却充满了智慧,生活艰苦却开心舒畅……

跑步跟这一切究竟有什么关系?世上最有智慧的部族,同时也是最高强的耐力跑手,这难道只是偶然吗?在过去,求得这种智慧需要攀登喜马拉雅山,而现在,我意识到,只要跨越得克萨斯与墨西哥的边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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