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种麦,田已经耕得差不多了,晒了几天,泥土敲得碎了。种麦比较轻松,竹窝里人说是撑船,可以撑着锄头柄慢吞吞地讲法门。坤生撒麦种,坤生麦种撒得好,匀,这一手没几个人做得好。
阿毛和几个男劳力在晒场,晒好了的稻子用风车扬干净。风车是木制的,形状和古籍《天工开物》上的一模一样,几百年或者几千年传承一点不走样,不容易。风车手柄上套了一节竹筒,左右手轮换着摇,里面的风扇就是几块木片,风把草屑、瘪籽和稗草籽吹走,饱满的稻粒就落得比较近。一担稻子即使已经颗粒归仓,一会儿要挑到这里,一会儿要挑到那里,摊开、晒干、扬净,再挑到仓库里。还要挑到家里,还要挑到电灌站轧出米,还要用筛子把细糠筛出来,还要回到风车来扬去粗糠杂屑,吃点米真不容易。
阿毛知道,有人家早就断顿了,知识青年也要没米吃了,眼巴巴等着快点分粮,早上陈家老二就提出,今天先让每家称一担,反正早晚总要分口粮,农忙没米吃是不好的。
临近歇夜的时候,香妮在记工分。阿毛宣布说,今天每家先称一担稻,一担草。竹窝里的人都很高兴,兴致勃勃地回家拿稻箩、担绳。
秤是杆秤,扁担穿在头纽里。保管员陈家老三和阿毛一起称重,陈家老三看秤很仔细,秤杆平平的。会计宝田记下分量,过几天要在分配的口粮里扣掉。
王小福也来称了一担稻、一担草,桂伢说,仙人还要吃饭?王小福说,不要嚼老蛆。桂伢说,你家咸肉里才有老蛆,我想嚼还没有。后来两人不知道怎么就动了真,吵架开始是戳你姆妈,后来是戳你姆妈的姆妈。王小福吵到后来,就动手拍自己的裤裆。拍着拍着还是觉得不够分量,忽然就跪下来了,这是王小福吵架经常使的一招,必杀技。这是竹窝里一种恶毒的诅咒,因为一般人消受不起别人朝自己磕头,除了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