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手札(10)

可是一旦把钱包交给掘木再一起去逛街,情形就大不相同了。掘木大肆砍价,而且很会玩乐,能力超群,花钱时能让极少的钱发挥出最大的功效。而且,他不坐价格昂贵的出租车,因地制宜地乘坐电车、公共汽车和小汽艇,能在最短的时间抵达目的地。他还在实际生活中对我进行教育。比如,早上从娼妓那里回家的路上,他会带我顺路去某个旅馆,泡个澡,再一边吃豆腐汤锅,一边喝点小酒,消费不高,却颇感奢华。他还告诉我,摊贩卖的牛肉盖浇饭和烤鸡肉串不仅价钱便宜而且很有营养。还蛮有把握地断言,所有酒之中,要数白兰地酒劲儿上来得最快、最猛。在结账埋单时,他从来没有让我感到一丝的不安和恐惧。

与掘木形影不离,还让我获得了另一种救赎。掘木完全无视谈话对方的想法,只顾听凭所谓激情的驱使(或许所谓“激情”就是要无视对方的立场),一天到晚絮叨着种种无聊的话题。所以我完全不用担心两个人逛街逛累了会陷入尴尬的沉默之中。原本少言寡语的我,与人交往时,曾无比担心那可怕的沉默降临。于是在那之前,天生嘴笨的我才会拼命扮演丑角逗笑,以防冷场。而眼前这个傻瓜掘木却无意中主动担当起那种逗笑的滑稽角色,而我也不必勉强回应,只要适时地说上一句“真的吗”,然后笑笑就可以了。

不久我渐渐发现,若想暂时消除我对人类的恐惧,酒、香烟和娼妓都是绝妙的手段。我甚至觉得,若能拥有它们,即使变卖自己的所有家当,也无怨无悔。

在我眼里,娼妓既非人类,也非女性,倒像是白痴或疯子。躺在她们的怀抱里,我反倒能高枕无忧,安然沉睡。她们没有一丁点儿的欲望,简直达到了令人悲哀的地步。或许我身上有某种气息能让她们感受到同类的亲昵,那些娼妓常常向我表现出一种不让人感到拘束的好意。那是自然流露的善意,是不带任何勉强的善意,是对一个萍水相逢之人的好意,没有令我感到局促不安,使我在茫茫黑夜中,从白痴或疯子般的妓女那里,真切地看到了圣母玛利亚的圣洁光环。

为了摆脱对人类的恐惧,求得一夜安眠,我不断地去娼妓那里。就在同这些“同类”的娼妓玩乐的过程中,一种无意识的讨厌氛围开始弥漫,这是连我自己都不曾设想过的“后遗症”。但这“后遗症”逐渐浮出水面,越发鲜明。最终掘木点破了玄机,我不禁在愕然之余,深感厌恶。在旁人看来,说得通俗点,我是利用娼妓进行着女人方面的修炼,而且最近明显功力大增。据说,通过娼妓来磨炼与女人交往的本领,是最厉害也最有成效的。我身上已然开始散发那种“情场高手”的气息。女人(不仅限于娼妓)凭本能嗅到了这种气息,并主动投怀送抱。这猥亵而下流的氛围即所谓的“后遗症”,它比我原本只想休养的本意显得更加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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