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死父亲》第二部(30)

杰里米

要是别人能理解就好了,真的,完全没有必要板起面孔教训我,责怪我。我自己愧恨交加,心里难过得要命。我只觉得自己像是沾上了什么脏东西,像柏油似的粘在身上,真是难受。我恨不能找一把最硬的刷子,浑身上下拼命刷个遍。只要能把这些污垢除掉,就是脱一层皮也心甘情愿。脱皮?——我恨不得把肉也一块一块地刷下来呢。我只想狠狠地折磨自己,恢复自己的清白。

我一心忏悔自己的过失,对周围的一切也就不大注意了。父亲和艾莉诺姑姑对我的教训都还不算太严厉;即使他们更严厉一些的话,我也不会在意。除自己外,身外的一切都引不起我的兴趣;我不想同别人待在一起,只要能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待着,我任怎么办都行。例如,假期余下那几天,我每晚八点钟便上床了。躺在床上,我至少能不受别人的打扰,可以把那重要的问题考虑一番:这就是我如何才能恢复自己做人的尊严。

我想尽量避开别人,对我这种倾向,父亲和艾莉诺姑姑想必自有解释:很简单,我一定为自己的过失羞愧万分,觉得“没脸见人”。这话倒也不能算错,不过我的意思同他们却不大一样。说到底,对于我陷得有多深,只有我自己明白,他们是一无所知的。在他们眼里,这纯粹是品德上的问题,但实际上我在肉体和感情上受震动极大。我躺在床上,瞪着黑沉沉的天花板,眼前总会浮现出露西尔那涂满了脂粉的蠢蠢的肥脸、她那急不可耐的淫荡神情、她那起了皱纹的脖子,最糟的是,还有她松松地垂在胸前的一对大乳房和乳头。想到这些,我恶心得全身发僵,只好咬紧牙关,甚至拼命摇头,想把顽固地浮现在眼前的这些形象驱除干净。但是没有用,原因我完全清楚,这是因为尽管我面孔平滑,目光清澈,身体充满青春的活力,我却心甘情愿地和那堕落沉沦的露西尔混到了一块去。对她那令人作呕的肉体我感到阵阵欲望,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不错,我并没有真正同她发生关系,但这是什么原因呢?只不过因为我像猪狗似的喝得烂醉罢了。换个时候,我一定会上她的床,在她身上耗费自己宝贵的青春。只是因为我不会喝酒,恰好在那个当口吐了起来,结果呢,在肉体上说,我并没有失去贞操,没有被露西尔毁了;但是,我明白我已经被玷污了,我咬紧牙关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时,就会想到这一点。露西尔的肉体松软臃肿,令人作呕,这一事实本身是无关紧要的。别人也可能会看到这种臃肿可厌的肉体,会觉得既可怜又恶心。问题是我却缠住了露西尔不放。现在我考虑的只是怎样才能挣脱这条缠在身上的锁链;或者换句话说,我打哪儿才能找到强酸来把这些链条溶化掉?只要有这种强酸,我一定会心甘情愿地泼到自己身上,即使烧伤皮肉也在所不惜。

我这种状态经历了几个阶段。起初,我只是极度厌恶自己,总是想到自己那一夜就像头猪滚在泥塘里似的寻欢作乐。我根本没有心思去好好考虑如何与过去一刀两断。说确切一点,就是连悔过自新的精力都没有。忏悔的心情能给人以洗心革面的勇气,而我感到的只是一阵阵痛苦。这种状态持续了几天之后,我又渐渐觉得,只要下决心痛改前非,那我还是有可能挣脱套在自己身上的锁链,与堕落的过去一刀两断的。在这种时刻,我自然就会去寻求宗教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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