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死父亲》第一部(8)

艾莉诺

我自然忘不了那个可怕的星期天。就在那一天,我觉得事情全完了。本来我还指望阿尔弗雷德和杰里米父子之间的关系会有所好转。当然,是杰里米做错了事,可怜的孩子,他行事莽撞,又像他父亲一样倔犟;不过,我总觉得他又像他母亲,心地十分温柔善良。要是玛丽还活着就好了,她一向就比阿尔弗雷德会教育孩子。母亲说话行事体贴温柔,也陶冶了孩子的性情,这是明摆着的。他们三人在一起的时候,玛丽总是起着一种调和的作用,把两个倔性子的人拉到了一块儿。这并不是说她两面讨好,我绝没有这个意思。玛丽绝不是那种滥好人,她有主见,她只是融洽地把他们父子二人拉到一起来。天知道,在她死后,我也竭尽全力想做到这点,但真是谈何容易。我自然抵不上她对阿尔弗雷德能有那么大的影响;这些年来,虽然我和他朝夕相处,但我们兄妹之间始终有着一段距离,我并不幻想自己能像玛丽那样打动他的心。我比他小几岁,甚至在童年时代,我们之间就没有真正亲近过。他只是我的长兄,庄重老成,不易亲近,就同现在一样。不过,即使是倒过来,我的年龄比他大,恐怕结果也还是这样的。阿尔弗雷德不会随便向人敞开心灵的门扉,他这一辈子里恐怕就只有玛丽能真正分享他内心的一片真情了,玛丽一死,可以说他心灵的门扉早已关死生锈了。

至于可怜的杰里米,我真不知道该如何着想。自然,他看来的确是走上了歪路;不过,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到他了,我只能靠从前的印象来作判断。我总觉得这个孩子本质上一点儿也不坏。他有时调皮不听话,但绝不会干什么真正的坏事。我虽然没有当过母亲,但我至少是个女人。孩子,尤其是男孩的心理,我能够理解。问题是这样:年复一年我都盼望他有朝一日会回到我们身边来——可是从那个星期天之后,我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了。

说来也怪,那天早晨一切平静如常,一点也不像会出什么事,使人的生活发生变化。像平时那样,到的就只有《星期日泰晤士报》,阿尔弗雷德照例先略略翻阅一下,细心地抽出几张递给我,然后把其余叠整齐,他像平常那样认真仔细。然后,我们就坐在那儿看报。不一会儿便到了上教堂的时间,我多么希望阿尔弗雷德能和我一块儿去呀。我知道,在他看来,信仰上帝未免太孩子气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他能同我一块儿去,信不信倒无关紧要。教堂里圣诗、祈祷那么好听,又可以见到左邻右舍那些熟人,这一切会给他以安慰。我想,要是他认为教区长的希腊文还可以,他可能还会去听听。教区长也真傻,有回竟然当着阿尔弗雷德的面说,尽管这二十年来他希腊文忘掉大半,可是教区的事儿他照样应付裕如。在阿尔弗雷德面前说话可要谨慎,一惹他不高兴,他就不会轻易忘记。

就这样,我上教堂去了。街上宁静安谧,除了几个像我一样上教堂的人外,没有多少行人。天气虽冷,阳光却很灿烂。我走近教堂时,恰好看到教区长从家里走了出来。我早来一步,心里很高兴,因为这样可以先静静心,等一会儿全神贯注做礼拜。我知道,等教区长走进教堂,穿好法衣,再查看一下唱诗班是否就绪,这前前后后至少得花五分钟时间。能有这五分钟是很不错的,做早课我看得很重,我最不愿意到仪式即将开始时才匆匆赶到;在那种情况下,等你定下神来,仪式已经过去一半了。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