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死父亲》第一部(6)

“我理解你的自尊心,阿尔弗雷德,”她说,“你就是要让人看到,困难再大,心情再不愉快,你都能泰然处之,不让工作受到影响。你一向对自己太苛刻,这使你觉察不到你自己有时也真叫别人受不了。你想想看,为什么副校长主动提出让你去休假呢?别人真有那么爱你吗?不,阿尔弗雷德,大家尊重你,我也不怀疑别人以不同的方式表示对你的爱戴;可是,我却能断定,学校当局主动提出让你休假,绝不仅仅是出于温情。这是因为,近来你心事重重是有目共睹的事实,大家都希望你休息一下,免得垮下去。”

这时我总算镇定了下来,答话也想好了。

“谢谢你,艾莉诺,”我的口气冷冷的,“谢谢你对我的处境说了那么些好话,不过正是在这点上我的分析和你完全不同。你说得不错,雷诺克斯和其他同事同情我的境遇,他们知道杰里米的事使我十分痛苦失望,他们别无他法,只好要我去休息一下。不过,我认为他们还另有目的,你涉世不深,心肠太好,看不出他们的用心,我看他们还想要给自己省掉些麻烦。”

她惊诧地望着我,问道:“麻烦?”

“是这么一回事,让我慢慢说,”我说,“请先替我再倒杯茶,好吗?不要太浓。”说实话,此时我根本不在乎茶的浓淡。不过我的看法是,心情再不愉快,在生活细节上还是应该一如平时,这样有利于心境的平静。

艾莉诺忙着替我斟茶,我讲了下去。我觉得这不仅是在同她说话,而且也是在对自己作一番解释。与雷诺克斯谈话之后,我心里想了很多,我想现在把心中的话说出来也好。

“丢脸的事是很特殊的,艾莉诺,”我说,“可以把它的影响分为两个阶段。当内幕一揭开时,它会令人觉得震惊,觉得难受;接下来,或许相当长时间以后,它就会像苏格兰高原上的雾气一样粘在人身上,慢慢扩散开来。这后一种影响要恶劣得多,这是几个月来我的切身体会。刚闹出事来的时候,尽管对当事人是一种打击,但它至少还是桌面上的事,是有目共睹的。朋友们会聚拢来,在种种小事上对你关怀,使你觉得安慰;他们会想出各种小小的办法,让你知道朋友是靠得住的。我以前尽管很少提及,艾莉诺,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刚出那件事不久,好多同事都对我热心关照,使我深受感动。”

我朝她望了一眼,她低垂着头,像是在教堂里听牧师讲道一样。

“不过这是去年冬天的事了。近几个月来,事情已到了第二阶段,朋友们聚到了受害者的身边,帮助他承受了那突如其来的打击。然后,等那显而易见的危机过去之后,人们的注意力自然会回到各自的日常事务中去,他们与受害者多少总有了距离。但是,那丢人的事并没有消失,它还在空气中慢慢扩散着。没有人能真的对它置之不理,因为谁都忘不了它。渐渐的,就连受害者最忠心的朋友也难免受到影响。”

艾莉诺抬起头来,像是想谈些什么。可是我这时候不想让她插话,怕她会打断我的思路,我这些话十分重要,该让她听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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