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路何处去
一入山门,便看到了那棵山楂树,繁花胜雪,静立在雨中。我曾尝过它的果实,青涩得一如那个摘果子的小和尚。
他跳跃到半空,伸手摘下几颗果子,轻巧地转过身来,只说了声“接着”,那果子就径直飞了过来。我记得他的笑,像那天的阳光一样灿烂。
“你年纪这样小,怎么就出家了?”我吃着山楂,随口问道。
“当时家里穷,孩子又多,父亲就把我送到庙里,说那样总比在家挨饿强。”
“那你在寺院里过得快乐吗?”
“没什么快乐不快乐的,七八年了,每天就是上殿、吃饭、睡觉,我已经习惯了。”我忘不了他说这番话时的表情,麻木、老练,全然不像一个少年人。
断绝尘缘,出家修行,在他还没有来得及长大的时候,别人已为他做了选择。这究竟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
梦里人
从前他总是叫我“小冬呀”,那个“呀”字扯得像廊檐下飞转的游丝那样长,而我就在那长长的尾音里低头轻笑开来……
他跟我说阮籍的“穷途之哭”,刘伶的“据地以埋”,说魏晋名士狂诞的言行背后深藏着的沉郁。
他说后主的词境虽高,却多作凄凉语,惹人垂泪。
他讲戏之情理、筋节,以及渐入化境之妙。由林逋的“梅妻鹤子”说到自己以一支竹笛为伴侣的心情。他甚至想象王国维自沉昆明湖底的最后一支烟。
他提襟而起,拂袖而去,就连敛眉、太息的神情都印刻着古意。吹洞箫,下盲棋,一笔丹青,十分诗情。他是活在梦里的人,几世都不曾醒来,他是我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