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陶渊明诗语淡意远,纯任自然。读《归园田居》,每有不见古人之恨。不知是受其影响太深,还是天然生就这种静默的性情,遇幽林远涧、山家田园便恋恋不忍去。
当我走进终南深处,在乱山丛莽间,望见远涧孤云。那一瞬间,我明白了为什么那个善画的苦瓜和尚会说,他登上黄山绝顶,看到白云万里,直爱得心口都痛。
听水望云,放意于千岩万壑间,我受制于这样的痴想。赁下山民简陋的屋舍,千里迢迢从江南运来茶酒、书籍,就这样开始了我的山居生活。不学缁黄修道,亦不靠渔樵作生计,只是饱尝四时山色,过闲适自在的日子。
张潮在《幽梦影》里感慨道:天下之乐莫胜于闲,闲则能读书、游名胜、交益友、饮酒、著书。此语颇合我之心曲,心斋真可谓解人!
烟霞伴读
走长长的路,重访几日前游山偶遇之所,随身所有仅袁子才《随园诗话》一卷。
空山溪谷,古木森罗,悬水飞溅如霰,令人有世外之想。择溪流中浮石一粒,坐卧其上,展卷开读,其中乐趣,难对人言。
昔年,随园主人作文,记与吴门漪香夫人心有灵犀一事。有诗曰:“白发朱颜路几重,英雄所见竟相同。不图刘尹衰颓日,得见夫人林下风。”得遇知音的酣畅情怀,溢于言表。今卧溪谷磐石上,读其文,想见其人其事,亦心生倾慕。不见他二人绿鬓苍颜同一醉,惟此引为憾事。
清泉从石下流过,山栗树的落叶在水面上打着旋儿,山中岁月走得如此迅疾,转眼日已西斜。远远看见密严寺的和尚在溪流下游担水,我也该踏着夕阳回去了……
古寺闻钟
坐在僧窗下读寒山诗,只听得山寺鸣钟,响彻云霄。我放下手中的书,披了件外衣,循着钟声就来到了大雄宝殿前。殿内一灯如豆,铜钟前有一僧在唱:“三界四生之内,各免轮回。九幽十类之中,悉离苦海。”那低沉、沙哑的嗓音方歇,洪钟又动。庭中秋风瑟瑟,黄叶乱落,月亮隐在云树之外。这耳中音声、眼中色相,清冷孤寒全不似人间。而我是风中的落叶,还是云中的月影?
“干戈永息,甲马休征。阵败伤亡,俱生净土。飞禽走兽,罗网不逢。浪子孤商,早还乡井。”殿内的人依然在唱,一字一句都是悲悯。那些美好的祝愿,随着钟声飘荡在山中,久久不息……
草堂思古
每当晨夕,轻烟淡雾从井底升起,爬上井沿,与山雾遇合,草堂寺就变成了雾中禅林、神仙居处。可惜这是许久以前的胜景了,如今烟雾井沉寂在角落里,不复喷烟吐雾。那些刻在井台上的诗篇,不过是对美好记忆的凭吊罢了。
冰冷的雾天,来到了这个慕名已久的古刹,徘徊在幽深清冷的竹林下。一千六百年的历史中,有多少衲子曾在林下煎茶清谈?竹风一阵,茶烟飘扬,纷飞的竹叶落进了谁的碗中?吃了那碗茶的人,当下开悟了没有?
据说这古寺里曾有十顷竹篁,它的名字一度叫逍遥栖禅寺。就是在这里,鸠摩罗什译出了大量文辞简洁晓畅、别具韵味的佛教经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