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孤独是一种修行(3)

弥陀寺的黄昏

“会不会有人一生都坐在这树下,不愿离开,只是留在这里,守着一棵树?”

那棵一千四百年的娑罗树在斜阳下显得那么静穆。山僧坐在树下,岿然不动。弥陀寺的黄昏,静悄悄的庭院,小虫子在晚照里吐着细细的丝。山中的僧院总是这般清静,时间慢悠悠地过去,守僧坐在蒲团上,任日往月旋。

“柏树子还有佛性也无?”学人问赵州禅师。

“有。”

“几时成佛?”

“待虚空落地时。”

“虚空几时落地?”

“待柏树子成佛时。”

禅师多用机锋,意思玄远,然而能够言下顿悟的有几人?既然磨砖不能成镜,那么坐穿蒲团又有何用?

衲子说法在松风袅袅的僧院里低回,幽暗的佛堂里有一双明亮的眸子,仿佛能洞穿人内心一切黑暗。

我停步在那道门槛外,不能走开。他滔滔如江河的禅语,令我如坠梦中。深奥艰涩的经文,经由他的讲述而变得文辞优美,无处不散发智慧的光华。他措辞文雅、谨慎,嗓音轻灵而柔软。他的禅思如清泉涌现,不曾有半点枯竭,使我几乎以为要天坠花雨。

步入这座僧院,还是初次。与蒲团上趺坐的人素昧平生,不知他为何要对我说这么多。而我又因为什么要长久立在门外听他说法?

“当我坐上蒲团,我就知道这是我寻觅的归宿。”他看着我,如是说。风吹动经幡下缀着的铃,叮叮当当地响在微茫的暮色里……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是谁在身后念起这破人痴妄的诗偈?

核桃树下的地老天荒野径隐没在长草丛中,坡陡路滑,很是难行。想到茅棚里那位上了年纪的尼师,要走这样的路,实在令人忧心。

那是一片被群山环抱的高地,她简陋的茅棚就在野径深处。她种了一小块地,还拥有一棵核桃树。她说从前养过一只猫,可是没过多久就撇下她跑了。她拿出去秋收获的核桃款待我们,还用泉水泡了一碗从野地里采回来的金银花。六十七岁,一个人在这荒野之地朝朝暮暮。她说什么都不怕,一心念佛,连野猪都不来吃她的庄稼。

“忍到平淡处,方是真功夫。”同来的法师也不由赞叹。

风吹过芒草地,摇曳着紫色的野草花。在那棵核桃树下,我看到远山上的云……

终南有茅屋

经过竹窗外,看到陶罐里风干的梅枝。窗下的书案上积了厚厚的灰尘,这旧草庐想是久无人住了。折梅人如今也不知身在何方,空留下这一室冷清,一枝残梅……

终南有茅屋,

前对终南山。

终年无客长闭关,

终日无心长自闲。

不妨饮酒复垂钓,

君但能来相往还。

摩诘栖居终南,这首诗就是他当年散淡、闲逸生活的写照。时隔千年,南山里还有墙上挂着蓑衣芒鞋的茅屋,那里还住着自放于山水的人。他们甘于淡泊,藏在深山幽壑中,修道养心,简素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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