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中演绎天下那盘棋(9)

问我东山高卧时,苍生扰乱应思起

戊戌政变后,朝廷取消新政,将维新派人物杀的杀、关的关,一切又回到传统老路上来。回到湖南的杨度一方面跟着王老师继续学习,一方面密切关注时事。他还是经常跟王老师联床卧谈,胸中演绎的是天下这盘棋。京师往事被他反复回味,每每自矜自己见识之高。比如,当年在京师时,正值德国人占领山东,曲 阜孔庙被毁。很多人深感奇耻大辱,要与德国人理论。曾廉等湖南公车上书请愿,他省纷纷效尤。杨度很不以然。他认为,我们把曲阜看成儒教圣地,而德国人不过把孔庙看成是教堂。被毁认赔,有例可征。但赔不赔也要看对方国力,中国的国力估计做不到让德国人赔。公车上书,倘若朝廷不理,外人更加轻视我们了,恐怕天下的孔庙都将毁尽。不如先不主张,以养国威,保全转移,其事遂止。众人不听。结果如何呢?不出杨度所预料。想起这些,杨度认定:而后可言办事。余犹好辩,“必无儒生之见,独是儒家不可大受也。 ”这些儒生正是不懂权变的迂腐之士。

又比如,回想维新之时,普天之下,都是人才,怎么朝廷就只任用一个康有为呢?唯用一个康有为,所以才有两宫之变。三代以下之经术,唯有我杨皙子才能说得清楚;三代以下之去兵去食之计,也唯有我才能运用自如。可惜!当年在京师,我每出一言,必邀众谤。这情形正与汉朝公卿群忌贾谊相似,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也。

当时王闿运与弟子论中兴诸将,有“古今材分不甚相远,胡文忠闻一知二,子贡之流,非曾文正所及也”之语,又说夏午诒似曾国藩而杨度似胡林翼。杨度一方面自谦“非所敢望也”,一方面自认为对天下事确有把握,坚信如果他与夏午诒联手办事,必将成功。

时机似乎又到了。

1900年夏,北方义和团运动兴起,引起列强干涉。对于义和团,是剿是抚,朝廷大臣争论不下。有的怕招抚义和团会引发外衅,中国将亡国;有的则主张恃义和团与列强交战。此等有关国家政策走向的大事,自然轮不到杨度这样的乡间举子发言。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何况杨度这样一个素以揽辔澄清天下为己任的天纵之才!杨度不能不为之筹划。按他的设想:今日之局势,非甲午中日战争时可比,反正不能言和,置之死地而后生,与其死于官兵,不如死于洋人之手。因此应利用义和团来对抗洋人。杨度自信 “吾策洋人之必败”。待到解决了洋人问题,再来安抚义和团,此时由南方传檄天下,平息寇乱。是南方 “佳气葱郁”的时机了。杨度甚至一度筹办团练,期待自己做一回胡林翼、曾国藩。没想到,朝廷大臣(与自己设想的一样)虽已决定招抚义和团,抵制洋人,而东南数省督抚李鸿章、刘坤一、张之洞却相谋东南互保,不与洋人开衅。杨度的团练之计也用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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