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的生死契约(12)

这说明,至少在与弟子的言谈中,王闿运是经常披露自己早年的抱负和实践的。所谓帝王术、纵横术云云,至少不是空穴来风。

多年以后,杨度在挽恩师的联中,就有“平生帝王学,只今颠沛愧师承”之语,可见王闿运的这门学问对杨度一生都产生了影响。

让我们回到本书的开头。当时务学堂成为维新之渊薮、梁启超成为青年之领袖之时,杨度,这个虽然来自湘潭乡下,却是出自 晚清大儒、大纵横家王闿运之门的年轻人,是如何看待这一切的呢? 1898年春,杨度北上京师会试,途经长沙,向朋友打听眼下省城谁最有名。朋友告诉他康长素的弟子梁卓如。杨度正想了解一下康长素的学问,于是到时务学堂走访梁启超。没想到,一番交谈下来,发现梁启超实在是欺世盗名!怎怪他有心驱逐梁启超?

几天后,又碰上省城里的维新组织南学会开讲。这个学会原本是湖南维新派有鉴于亡国危险迫在眉睫、谋求自救自保之道而成立的,学会的主要宗旨是进行思想启蒙,以“开濬知识,恢张能力,拓充公益为主义”“以同心合力振兴中国为务”,会长为湖南经师皮锡瑞,会董(议事会友)则是熊希龄、邹汉勋等人。南学会的主要活动一是定期集会诸人演讲,演讲内容分学术、政教、天文、舆地四门;二是设藏书楼供会友借阅。

起初,杨度不知南学会的宗旨,一听大意,表示赞同,以为“未为大谬”。可是,有两件事使杨度对这个南学会兴趣全无:一是南学会的开讲时间仿照洋人做礼拜,每七天一次,一个月有四期;二是南学会开讲,居然没有请王湘绮!以杨度的眼光来看,王闿运才是顶尖人物!离开了硕学通儒,还能讲出什么名堂来?用他的原话来说,就是:知其儿戏矣。 言外之意,南学会“讲学而无湘绮,”不过是一群无知少年在胡闹!“遂不往与”,与这次风云活动擦肩而过。

如果不是《杨度日记》的发现,可能至今我们都无法准确地把握杨度在戊戌年间的真实想法。几年之后,杨度唱响一曲慷慨激昂的《湖南少年歌》,激励了多少热血青年的心!以此倒溯,戊戌时期的杨度怎么着都应该是一个维新人士吧?在一些学者的笔下,如吴相湘的《民国政治人物 ·杨度》一文中,正作如是观。吴先生说:各方面均希望获得王(闿运)的合“其时正值湖南推行新政,作。湖南巡抚并有意请王之长子率学生赴日本留学。其他官绅学人更常与王接触。王于此种种又多与杨商讨,因此杨有良好机会获知新政新学,对于他的思想甚多新启示,更形成他经世致用舍我其谁的壮志。 ”衡之以事实,吴先生的想象不免过于大胆。各方面希望获得王闿运的合作之事或许有之,但当年王闿运于新政新学作壁上观,有“新学鬼话一络流”的讥刺之语,又如何会与杨度商量新政新学?杨度于湖南维新运动,充其量是个围观者。

杨度坚信只有王老师的帝王学才是应世之正道。那么,在晚清这个历史大变局中,这门古老的学问能发挥作用吗?它对杨度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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