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入深渊(2)

逢着过年,大女儿回了家,丈夫好不容易才摔断了腿,没法动辄撂盆子摔碗,喜事连连的,庆娣妈妈眼里都是绷不住的笑意。

庆娣不理会正美滋滋地试衣服的妹妹,征询妈妈的意见,“妈妈,小爱说的你觉得呢?”

“我倒没什么意见,女孩始终要嫁人的,读点书长长见识就行了。早些出来赚钱,到时候嫁妆多了,婆家那里不会小看。”

明知答案如此,庆娣仍旧有些不甘心,“妈妈,时代不同了。”

“妈妈懂。你爸也是这样说,你爸爸说爱娣长得好,再读点书肯定嫁得好。你姑妈前些天还……”

“妈妈!”爱娣一把扔下衣服,黑着脸说,“他们想把我卖了就算了,你也跟着瞎起哄!”

庆娣妈妈嘴唇抖着,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女孩子能嫁好就行了。”听得隔壁房庆娣爸哼哼唧唧的声音转为咆哮,她急忙站起来,慌张应了声,出了小房间。

在姐姐的凝视下,爱娣万分不自在,她扭开脸愣了数秒,像决定了什么似的迎上庆娣的目光,“我是真不想读了。大家都知道我考不上大学,我又不像你,桌子面前坐几个小时屁股都不带挪位置的。姐,你还记得几年前我们说的话不?那时候问你有什么打算,你打死都不说!那会儿你已经打定了主意离开家,不要我们了是不是?所以你明明能考更好的大学,偏偏考去那个见鬼的师范。你情愿读师范,也不要爸爸帮你出学费受他的恩惠!你能做初一,我为什么不能做十五?我也要早点赚钱早点独立,你都走了……”她吸吸鼻子,委屈地撇撇嘴,继续说,“就剩我一个了。我为什么不能也离开?”

妹妹的指控谴责里藏着的是深深的依恋之心,庆娣责备的眼神转为伤感,心也化成水,走过去拾起她给妹妹买的新衣,拉爱娣一起在床沿上并肩坐下,说:“谁说姐姐走了,我就离开几年,读完书还会回来的。闻山再不好,也是我们的家,还有妈妈。读师范不好吗?找工作糊口也容易,将来省着用总能养得起我们三口。还有,你这么小去做生意,被人骗了怎么办?谁给你本钱?爸爸是肯定不会的了,我那儿攒的也不够。”

“我问姑妈借呗。姑父升官发财,姑妈手指头缝里漏一点又怎样?他们打什么主意我不知道?当我小孩呢?当我小孩也就算了,我才多大点,就开始算计我?”爱娣嗤笑,“刚才妈妈说的话你没听见?我不管,有钱我先借上,等我发了财,管他们姓魏姓沈!”

庆娣暗自抽了口冷气,越是震惊越是放缓了语气问:“姑妈跟爸爸合计什么了?她跟你说什么了?”

爱娣尚带稚气的小脸微扬,嘴角笑意隐现讥嘲,“表哥现在在做什么你知道不?他不敢在闻山发财,太招眼了,人家去了邻市包了两个山头,安全证被卡着发不下来呢。前些天姑妈说带我去玩,去邻市一户人家里做客,路上还夸我乖,夸我听话,将来送我去原州读书。那户人家里你猜我见着啥?”

“见着什么了?”

“见着一个唐氏儿!”爱娣脸颊涨得通红,似乎又想起当日的屈辱来。“二十多岁了还喊我姐姐,哈喇子一路滴答。他妈上上下下看了我十几遍,就差没掰开嘴巴看牙口了!”

“无耻!”

“对,就是无耻!最气人的是走的时候送我的红包还被姑妈拿去了,我亏死了!”爱娣狠狠踢了一下凳子泄愤。

庆娣满腔愤怒因为妹妹最后一句话而破功,她靠向床脚的被子捂嘴低笑。

爱娣嗔怪地瞟她一眼,嘀咕说:“还是姐姐呢,一点也不为我难过。”

“本来是挺着急难过的,不过我看小爱很厉害啊,应该应付得来。”庆娣抚顺妹妹的长发,又问,“那后来呢?魏怀源怎么不在原州市好好待着?表嫂不是一向喜欢把他拴眼皮子底下吗?能那么轻易放他在外面鬼混?”

“没什么后来,后来姑妈拼命给我拍胸脯说怎么怎么样,我只推说过几年,现在年纪还小。她又来跟爸爸说,我跟爸爸说眼皮子别那么浅!就凭我这张脸,再大几岁找姑妈搭搭线,他想要个有钱有权的女婿还不容易啊?要个白痴女婿能派上什么用场?至于怀源哥……”爱娣偷瞟了姐姐一眼,欲言又止。

“他怎么了?”庆娣漫不经心地问,突然若有所悟,坐了起来。“他离婚了?不会吧,那姑父还不打断他的腿?”

“当然不是那样,小两口各玩各的,现在流行这个。姐,你怎么去了原州一点变化也没有,还那么老土!表哥他留在这里自然有他的原因。”爱娣白她一眼,不再多说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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