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陷囹圄(2)

庆娣缓缓蹲下去,单手抚额,顺手拭去眼角的泪。

“姐。”爱娣呜呜地扑进她怀里。

她伸手揽住妹妹的肩膀,自己也语不成声,“不哭……还不知道……不知道是不是……我去他家看看,你要是……要是还哭,姐不带你去。”

“我不哭。”爱娣呜咽着点头答应,“我不哭。”

去姚景程家的路并不远,在今天却无比漫长。庆娣机械地骑着自行车,闪避着行人,心神恍惚。

她内心有个声音在安慰她说耳听为虚,但触目所及,周遭乱哄哄的下班的人群,匆匆地行走,都在赶往家中。有谁会在意这座平凡的小城中,一条鲜活的生命的消亡?

“上去别乱说话,别哭,知道不?人家比我们更难受。”

“嗯。”爱娣点头,仍有些惊吓过后的迟钝。

老旧的楼梯踏上去足音空洞。庆娣想起上回帮姚雁岚赶跑了表哥,随雁岚来她家吃饭,在楼梯口雁岚已经在高呼“姥姥”,然后一个苍老的声音遥遥应着,上了楼便看见一个老妇人,堆起的笑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写满慈祥。同样的这个楼梯,今天,只有一步步踏入坟墓般的死寂与空洞。

开门的是姚雁岚,短短几日不见,人已经瘦了一圈,更显得大眼睛高高凸起,红肿得一看就知道是才又哭过。

见到沈庆娣姐妹,姚雁岚当即意识到学校恐怕已经风闻四起,半是伤怀半是落寞地一笑,眼中又有泪几欲涌出,想忍忍不住,挑起的嘴角又垂下去,尽是苦意。

“进来坐。”她垂头让两人进去。

庆娣想问姚景程如何,看姚雁岚神情,这句话在嘴里盘旋了几番就是开不了口。连一向毫无顾忌的爱娣也受压抑低迷的气氛感染,默默地随她进了屋。

“雁子,有客人来了?”苍老的声音响起,姜尚尧的姥姥从里间走了出来,脚步迟缓,每一步都用尽气力般。

“姥姥。”庆娣心底酸涩,老人家像是老了十多岁,心力交瘁的样子。可想而知,以前姚景程是如何受两家人宠爱。

“是……庆娣!雁子同学,我记得。坐,快坐。”姥姥招呼说。

狭小的客厅站了四个人更显逼仄,庆娣等妹妹也喊了声姥姥后方才坐下。姚雁岚拿了杯子想倒水,接着讪讪说:“忘记烧水了。”说着长长的睫毛上似乎沾了层雾气。

“去那边拿,我也该过去煮饭了。你招呼好客人和你妈,过会儿你姜阿姨收拾好了过来吃饭。今天多少也要吃点,人再有什么过不去的,也不能饿着。”姜尚尧姥姥说。

姚雁岚低声应了一句,和姥姥一起过了对面,拎了个开水瓶进来,冲茶倒水好一番忙碌。

捧着杯子干坐了半晌,庆娣讷讷问:“阿姨……阿姨还好吧?”

姚雁岚轻轻摇头,“不好呢。从大前天接到消息就没好过。”说着撇开脸,掩住腮旁的银光。好一会儿才又回头站起来,说:“你来。”

庆娣跟她进了姥姥之前出来的那道门,“妈妈,景程的同学来看你了。”姚雁岚在门口喊。

里屋也不大,就一张双人床,床脚堪堪挤了一个三门衣柜,窗帘半掩着夕阳。姚雁岚母亲坐在床沿背光的阴影里,专注地凝视手中抓得紧紧的东西。庆娣仔细看,像是冬天里姚景程穿过的一件袄子。

听见姚雁岚说起姚景程的名字,她妈妈缓缓抬起头,似是用眼过度,眼神一时有些涣散。以前油润的头发随意拢在脑后,竟已经半白了。“杨阿姨。”庆娣喊,同时听见爱娣在她身后忍不住低泣。她心下也是万分怅然,上一回来姚家,杨阿姨殷勤体贴唯恐招待不周的样子,看见女儿就眉眼弯弯的样子,一一浮现眼前,怎么也不能和面前这个形容憔悴的妇人联系在一起。“杨阿姨,我是沈庆娣,还有我妹妹,我们是姚景程的同学。”

姚妈妈恍然大悟,“啊,我知道,你来我家吃过饭。景程又在学校调皮捣蛋了是不是?你和阿姨说,阿姨等他爸爸回来好好教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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