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鼎鼎的闻山聂二(4)

顺着妹妹低垂的视线,庆娣凝视妹妹的鞋尖,灰色的水渍模糊了浅浅的脚印边缘,她不知道同时被污染的还有其他什么。

“小爱,女孩子嫉妒起来嘴脸很丑。真的。”她想起被撕成碎片的奖状,抿紧嘴好一会儿才开口,“其实我也嫉妒她。不过她文章写得好,确实比我好。承认别人比自己强不难,难的是找不到平衡,心里难过。”

爱娣稍稍松口气,“姐,我也是为你抱不平,为什么她每次都能拿第一,为什么成绩又好人又漂亮?”

没有答案的问题这世上多着呢,比如:为什么他不记得她了?为什么她是他的……

“各有因缘莫羡人。”庆娣想想这话倒像是劝慰自己多些,不由自嘲地一笑,抚了抚妹妹帽子上的雪片说,“回家了,冻得我脚都木了。”

这晚漫天大雪不歇,到清晨已是及膝深。上午停了雪,天色也不见放晴,反而如前一日般阴沉沉的。中午放学前老师通知全校下午停课,庆娣和妹妹回到家,原本计划一早回冶南的舅舅一家三口正坐在厅里。

暴雪压境,往冶南方向的公路路况不好,早上已经封了。农闲季节,可矿上的活不能耽搁,庆娣她舅坚持要早点赶回去,于是从汽车站回来又跑去火车站买了票。

庆娣妈喊她们姐妹陪她一起送舅舅。厅里门窗紧闭,舅舅抽的劣质香烟的呛人味道弥漫在空气里,爱娣一进门就沉了脸,听她妈说送舅舅,嘟嘴不情愿地说:“我下午还要上课呢。”说着就进了小房间。

庆娣妈无奈地瞅瞅紧闭的房门,边数落这孩子不懂事边用眼神示意庆娣。庆娣身为老大,家务事多担待些已经是习惯使然,不用她妈说话,已经拎起了地上的行李。

冶南是小镇,路过停站的只有一趟慢车,晚点是常事。火车站的候车厅四壁灌风,越坐越似冰窖。庆娣见妈妈和舅妈久久不回,和舅舅说了声便往洗手间寻去。她妈手上攥着一叠百元票子,站在洗手池边正和舅妈推来让去。

她妈攒几个钱不容易,但舅舅家也不能不帮。庆娣只怕给爸爸知道了,家里又起轩然大波。

庆娣踏进一步,见舅妈收了那叠票子又立刻收回脚。舅妈将钱揣进内衣兜里,和妈妈说:“妹子,我替你哥和你侄女谢谢你。嫂子也知道你不容易,以前……”

以前她妈逃难似的带着她们回冶南,舅妈抚着隆起的肚子望着坐在姥姥木板床上的她们,叹气说:“这屋小,多几个人转身都难……妹子你不嫌弃,就多住几天。”

庆娣慢慢踱回舅舅身边,表妹缩在舅舅怀里,眼睛半阖半睁的。她从兜里摸出一颗糖递给表妹,哄她说:“别睡。一睡就感冒。”

她舅低头弹弹烟灰,说:“老大,天太冷了,和你妈回去。”

“还好,舅舅。”她不擅言辞,舅舅也是闷嘴葫芦,一时间两人无话。庆娣目光从舅舅沾了烟灰的粗呢裤子移至他被烟头熏黄的指缝,以及指间燃至烟蒂也不舍得掐灭的香烟,她之前怀有些许怨怼的心被牵动了,“舅舅,你们……好不好?”

她舅讷讷点头,“好,我们好,就是担心你妈——”

庆娣明白舅舅想问什么,挤了个笑容回应。“妈妈有我和小爱。”

她舅再次点头,想说什么又合上嘴。庆娣岔开话题问:“还没有广播通知晚点多久呢?”抬头想看悬挂在天花板下的电子钟,就是这一抬眸,便看见姜尚尧。

姜尚尧穿着列车乘务员那种深蓝色制服,干干净净的,整个人愈见挺拔。他沿着长窗穿行于行李人群间,有一瞬间庆娣以为他是在向她走来,她莫名地惊惶起来,心弦紧绷,呼吸几乎停顿。可下一秒,她看见他皱皱眉头,绕过倚墙的人堆,接着转了方向。

庆娣坐回椅子里,怔怔注视他的侧影,刚才那份雀跃惊喜迅速寂灭无踪。

可她尚未收回失望沮丧的表情,对方一个旋身回眸,她已然与姜尚尧四目相对。他眼里有几分疑惑、几分思考,旋即嘴角稍稍扬起,带着一缕笑意,迈步向她走来。

庆娣心中扑通扑通的,他每走近一步,她心跳的频率就急促一分。她极力回想自己平常平静的微笑是什么样子,但是窘迫地发现面上的肌肉僵硬,于是更加心慌。

“景程同学?”他走近了问。

庆娣腾一下站起来,才发现自己反应着实大了些,对方明显想笑的模样。“姜大哥。”

“沈……”

“沈庆娣。”她小声提醒他,极力忽视心底泛起的那抹失落感。

“呵,忘了。”他老实承认,笑得坦坦荡荡的,“这是去哪儿?”

“送我舅舅回去。”她报了车次后忍不住问,“你在这里上班?”

他才对庆娣舅舅喊了一声叔叔,庆娣妈和舅妈也走近了,两人齐齐好奇探究地望着庆娣。庆娣红着脸介绍说是同学哥哥,他倒是大大方方地喊了两声阿姨,又自我介绍说在铁路局上班。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