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北大任教的经过

我到北京大学任教,始于1917年下学期,而受聘则在其前一年蔡先生初接任北大校长之时。蔡先生之知我,是因看到那年(1916年)6、7、8月上海《东方杂志》上连载我写的《究元决疑论》一篇长文。文中妄以近世西洋学说阐扬印度佛家理论,今日看来实无足取,而当时却曾见赏于许多人。记得蔡先生和陈独秀先生(新任文科学长,相当于后来之文学院长),以印度哲学讲席相属之时,我本不敢应承的。我说:我只不过初涉佛典,于此外的印度哲学实无所知。而据闻在欧洲在日本一般所谓印度哲学,皆指“六派哲学”而言,其中恰没有佛家。蔡先生反问:“你说你教不了印度哲学,那么,你知有谁能教印度哲学呢?”我说不知道。蔡先生说:“我们亦没有寻到真能教印度哲学的人。横竖彼此都差不多,还是你来吧!你不是爱好哲学吗?我此番到北大,定要把许多爱好哲学的朋友都聚拢来,共同研究,互相切磋;你怎可不来呢?你不要当是老师来教人,你当是来合作研究,来学习好了。”他这几句话打动了我,只有应承下来。

虽则答应了,无奈我当时分不开身,当时我正为司法总长张镕西先生(耀曾)担任司法部秘书。同时任秘书者有沈衡山先生(钧儒)。沈先生多为张公照料外面周旋应付之事,我则为掌理机要函电。倒袁者本以西南各省为主,张公实代表西南滇川两粤而入阁。正在南北初统一,政治上往来机密函电极多,我常常忙到入夜。我既于此门功课夙无准备,况且要编出讲义,如何办得来?末后只得转推许季上先生(丹)为我代课。

及至次一年,经过张勋复辟之役,政府改组,镕西先生下野,我亦去职,南游入湘。10月间在衡山的北军王汝贤等部溃走长沙,大掠而北,我亦不得安居,随着溃兵难民退达武汉,就回北京了。因感于内战为祸之烈,写了一篇《吾曹不出如苍生何》,呼吁有心人出来组织“国民息兵会”,共同制止内战,养成民主势力。自己印刷数千册,到处分送与人。恰这时许先生大病,自暑假开学便缺课,蔡先生促我到校接替,于是才到北大。

许季上先生在佛学上的素养远胜于我,又且长于西文。他讲印度哲学,一面取材西籍,一面兼及佛典。我接替他,又得吴检斋先生(承仕)借给我许多日文的印度哲学书籍作参考。其后,我出版的《印度哲学概论》就是这样凑成的。我在北大,随后又开讲一门唯识哲学,自己编写了《唯识述义》三册,次第付印(今已无存)。对于讲唯识,我后来有些不敢自信,建议蔡先生由我去南京支那内学院请人来讲。初意打算请吕秋逸先生(澂),未成事实,改请了熊十力先生。熊先生来到北大,即有《新唯识论》之创作。他却是勇于自信而不信古人的。1920年我提出“东西文化及其哲学”作了一个月的讲演,不在哲学系课程之内。然却由此在哲学系添讲儒家哲学一课。到1924年暑期我自己去山东办学,辞离北大,计在校共有六个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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