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早期文明的命运,是由巫掌控的。巫制定了一整套的仪式,祭祀山神就是其中重要的一项。巫的作用,取决于他们的通灵能力——他们会通过魔法和咒语与神灵交通。较之市镇,山岳更适合通灵,因为山岳不仅可以避免群体生活的干扰,还便于采集练魔法的草药。
随着中华文明的发展,那些亦巫亦王的早期统治者,会选择某些山岳来赋予它们特别的尊崇。大约在两千年以前,中国人开始用五行的概念来划分各种事物:色分五色,音分五音,爵位分五爵,方位分五方。之后不久,就有了“五岳”的概念。我刚去过的泰山是东岳,而嵩山是中岳。当然,此前嵩山已然是一座名山了,但从那时起,它成了可以享受帝王祭祀的仅有的五座名山之一。
在登封市东郊的中岳庙背后,有一条皇帝登顶的古道。但近千年来,大多数游人都是选择从登封市西出发的登山之路。我们参观完中岳庙,旅游巴士开进登封市中心,把我们放下了。我在附近的一家宾馆住下,安顿了行李。这里本来应该是我今天的最后一个目的地,可我又上了一辆带车斗和篷盖的三轮车,向城西走了大约两公里,我们下了经过嵩山通往洛阳的老高速路,上了一条土路。土路的终点,是嵩山东峰的半山腰。
在到达终点之前,我还要在沿途的几个景点稍做停留。实际上,任何一个像我这样对中国历史感兴趣的人都不会错过嵩山这个好地方。面对嵩山的众多景点,我决定先看看嵩阳书院。这座书院始建于公元五世纪,最初是佛寺,但它最重要的历史角色是儒家学说的讲习中心。公元十一世纪,程氏兄弟在此讲学,他们提出了一些基本的教义。他们的学说,就是后来风行一时的理学,嵩阳书院则是它的第一个中心。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嵩阳书院已被隔壁的一家师范院校接管,但是里面的多数古建筑,游客还是可以进去参观的。我遍览里面的古建筑,最感兴趣的还是书院大门口的巨型石碑。碑高九米,是中国最大的石碑之一。它是唐玄宗于公元八世纪建造的,比程氏兄弟在此论道的时间要早得多,上面有唐代著名书法家徐浩的手书。这通巨型石碑,令我印象深刻。但更令我印象深刻的,还是大门另一侧的两株柏树。大约在两千一百年前,汉武帝巡幸嵩山时,这两株柏树就已经很老了,于是武帝封它们做了将军,就像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红杉国家公园里的格兰将军树和谢尔曼将军树一样。我没有给它们上香,我也不敢肯定这里是否允许燃香,因为点燃的香太容易引起火灾了。我在此徘徊良久,叹羡良久,才回到三轮车上。
离开书院,来到一个岔路口,我先选择了左边的岔道。不久,便到了中国最古老的佛塔——嵩岳寺塔。公元520年,北魏皇帝在他的避暑行宫旁边建造了这座塔。为了积攒“功德”,他后来将整个行宫送给了佛僧,后者把行宫改造成寺庙。如今,这座十五层的古塔不仅还在,而且风采依旧,但是寺庙没了,僧人也没了。因此,我只好继续前行。
回到岔路口,我重新选择了右边的岔道,过了一道低岭,就到了另一座庙,它是中国最古老的佛寺——法王寺。如果历史记载可信的话,那么它始建于公元71年。尽管洛阳的白马寺始建于公元68年,比它还要早三年,但白马寺起初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寺庙,而是居停之所,即接待第一批印度高僧起居的地方。而法王寺从一开始修建,就是一座寺庙。直到今天,它仍然是一个修行和礼佛的场所。它还有一个非凡的荣耀,就是中国最著名的中秋胜地之一。法王寺东边有两座高耸的山峰,巨石嶙峋,对峙如门,谓之“嵩门”。每到中秋之夜,一轮明月缓缓升起,不偏不倚,正处在两峰中间,有如银镜镶嵌于巨大的石门之间。人们从四面八方涌到这里,等待这一奇观的出现。但现在是四月,我也就只能在塔林中闻闻落英缤纷的杏花的芳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