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s 7

师医院的闷罐子车厢里也发生着同样的事情。

欧阳云梅最先发现了火车的行进方向,并以她惯有的风格大呼小叫,吸引了一车厢的人挤到铁皮小窗前。同样也是议论纷纷,不同之处在于她们许久也无法安静下来。车厢里的最高领导是治疗队队长陆元寿,在这个时候还显然不知道背后的隐秘。李桂兰不感兴趣,别人所关注的与她好像没有任何的关联,去南去北的无所谓,她该干啥还干啥。蓝晓萍坐在自己的铺盖上,文文静静地织着一只毛线手套,不时抬头看看大家。郑小莉嗑着瓜子,对议论纷纷的人们不屑一顾,觉得闷罐子里的人都是大惊小怪,所以她独坐一角,不与任何人搭腔。上海来的导演凌子林两手背在身后,在狭小的空间里走来走去,嘴里不停地念叨,可是谁也不知道他念叨的什么。

欧阳云梅显得很兴奋,说根据她的判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情,因为明摆着的,台湾都不去打了嘛,说明有比打台湾更大的事情。凌子林背着手过来,问她是什么样的大事情,欧阳云梅说她暂时还不知道。凌子林又问陆元寿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因为他好歹也是个领导。陆元寿笑笑,说他真不知道,他要知道了能不告诉大家吗?李桂兰说你们都是瞎操心,该上哪就上哪,都是上级领导的事情,俺们只管跟着部队走就是了。蓝晓萍看看她,又看看欧阳云梅,微微一笑,仍然心无旁骛地织着她的手套。

蓝晓萍是在曲阜时买的毛线,蓝色的,有如蓝天一样的颜色。欧阳云梅说你这个颜色太重,小女孩子应该穿一点浅颜色的,与你的长相也般配,搞得这么深反而俗气。蓝晓萍笑笑,说她喜欢这样的颜色,蓝,和她的姓一样。

郑小莉听着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觉得很可笑,觉得这群人真是没见识。尤其是这个“孩他娘”李桂兰,傻乎乎的,好像这事和她没有一点关系似的,简直就是一个农村来的老妇女,要不怎么管她叫“孩他娘”呢?郑小莉因此感到自己再不说点什么是不行了,她们吵吵嚷嚷的没个完,烦死人。

郑小莉丢掉瓜子皮,用手抹了抹嘴巴。房东大娘家的葵花子炒得有些过火,弄得她嘴唇乌黑。她叫大家静一静,别再瞎嚷嚷了,她被他们吵得心烦意乱呢。欧阳云梅说,乖乖,侬稳坐钓鱼台的,侬晓得事体呀?郑小莉说她当然晓得。欧阳云梅说侬讲来大家听听嘛。郑小莉说那我可就讲了啊,这是个秘密,不能讲的。

郑小莉语出惊人。

她说部队是往东北开,开到东北还不是目的,接下来还要往朝鲜开,开到朝鲜也不是目的。

开到朝鲜去干什么?她卖了个关子,停下来不说了。

大家面面相觑。欧阳云梅不满地说,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还拿我们一把啊?郑小莉很不习惯欧阳云梅大大咧咧的粗话,就不想把这个秘密讲出来,可是又怕欧阳云梅说出更难听的粗话来,所以只好翻了翻白眼。

她告诉大家,开到朝鲜是去打美国人。

车厢内一片哗然。

这不是胡说八道吗?可是看看部队反常的动态,似乎又觉得也有可能。所以有人惊奇,有人兴奋,有人默不作声,有人说她瞎猜。一伙人全围着郑小莉。

欧阳云梅拍着手,说真的呀,这个太好了,部队不往南而往北开,就知道有大的事情发生,去朝鲜打美国佬,爽快,过瘾。凌子林问,去朝鲜打美国鬼子,台湾怎么办呢?还打不打台湾呢?郑小莉说台湾当然打的,不过要等到打完朝鲜,打完朝鲜再回来打台湾不迟的。陆元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说这个美国佬当然该打,可是也没有什么准备,就怕时间来不及。郑小莉说时间来得及的,因为到了东北还要整补,还要发棉帽子棉鞋棉手套。李桂兰说你瞎说的吧,闹笑话呢。

小莉又翻了两下白眼,没搭理她。

一直都没有说话的蓝晓萍这时候却忽然问道:“侬是怎么晓得这个事情的?”

郑小莉看了看她,多少带点教训的口吻说:“这个嘛,就不该你问了。”

车到天津,郑小莉的惊人之语得到了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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