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外块

冬天来的时候,金沙城是要下雪的,但不像北方,下雪天倒不会冷,金沙地处南方,冬天冷得要命,夏天又热得出奇。今年的雪下得早,这天早上江大的树一夜之间全部变白,树上像盖上了雪白的棉被,很厚实,很温暖。拍照的人、打雪仗的都出来了。

有个剧组要来学校拍雪景,还有一场就在雪地里拍。这天,表演班的几个学生跟导演正在学校广场说话,青春痘、洪小菲,还有林恰恰都在场。瘸子张正好路过,他看见了恰恰,心里想,她的手机这回没丢吧,他想等她拿出手机来证明是丢还是没丢。他听见了,有个同学在建议去堕落街拍景,瘸子张条件反射地往前一站,拍拍胸部说,我就住在堕落街,我带你们去。恰恰扭头一望,见是瘸子张,便对他一笑,又对导演说,他是我们学校的临时工。

一群人到了堕落街,瘸子张是走在前面的,他也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只知道自已是领路人。有一场戏需要一个替身,演一个死人,导演这时挥动手叫喊,谁来,演死人,一下就好。青春痘道,早不说,我叫其他同学来,我们,学表演的,怎么会演死人哩。小菲接口道,就是,演配角都委屈了吧。恰恰也在附和,恐怕其他同学也不乐意演,对了,不如让瘸子张试试。恰恰说着朝瘸子张朝手,瘸子张大步上前,恰恰跟他耐心地说,这里在拍戏,我让你当回演员,知道吧,就是装一个死人,很容易,还有钱哩。瘸子张大概是听明白了,举起右手,大声道,行,我保证装好死人。还有钱,好,好。

导演告诉他只要躺在地上不要动就行了。瘸子张笑着说,这还不容易,就是装死嘛。于是,他躺在雪地上一动不动。等戏刚开始拍时,瘸子张突然想起了什么,坐起身问导演,这给多少钱啊。导演表情严肃道,拍完再说,不会少你的。瘸子张怕拍完了没钱,又问,多少啊,死一回也不容易,死在雪地上好冷啊。恰恰只好上前悄悄告诉他给20块钱。

瘸子张心里一喜,躺一下给20块钱真划得来,但嘴上却不屑地说,才20块,太少了,起码得25块。行不行,25块。哼,我帮人拿钥匙还五十块哩。

再说就换人。导演见他这个样子,不想跟他罗嗦。

好好好,我拍,我死得了吧。瘸子张于是老老实实躺了下来。雪有些厚,他躺下去人都差不多陷进去,瘸子张嘴里还在念,把我埋上吧,用雪埋。

导演说,不要说话了,马上开始了。这时毛姐出门,她看见瘸子张睡在地上,叫了起来,你睡这里搞啥子嘛,是疯了,要冻死啊,真是疯了。瘸子张不说话,眼睛闭着,毛姐不知他们干嘛,便啧啧地叹着走开了。

戏拍完后,瘸子张拿了20块钱喜滋滋地跑了。接着又跑回来对导演说,我还可以演活的,演活人也可以找我啊。在场的人都大笑起来,瘸子张不知他们笑什么,也跟着傻笑一阵。接下来他还把钱拿给毛姐看,还在毛姐面前却吹起了牛,我去演戏了,怎么样,我赚钱比你开火锅店容易吧,20块钱是新票子哩。我有外块了。刚才我在雪地里跑,镜头跟着我追,好多人在看我演戏,后来我跑不动了,就在雪地里睡了一觉。呵呵。毛姐撇了撇嘴说,就你那鬼样,还演戏,会吓人呢。瘸子张没生气倒笑,毛姐你妒忌我。毛姐几乎要跳起来了,胡说八道你,你这个死瘸子,我妒忌你那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让人笑掉大牙。瘸子张没生气又接着吹牛,要不,我让他们也拍拍你,导演都听我的。毛姐半信半疑道,拍我干啥子,拍我店子还差不多。真的,瘸子,你去说说看,把我店子拍几个镜头。瘸子张一听乐了,举起手道,我保证,一定做到。

第二天,瘸子张路过毛姐火锅店,毛姐拉住他问,那事如何。瘸子张进了店子坐下,唉了口气道,唉,跟导演说了,但是要花钱,现在什么事都要钱,拍你店子就是给你做广告,你说做广告哪有不要钱的。毛姐哼了一声,要钱我还要你说,我不晓得自已去说啊。没本事还吹牛皮。瘸子张一听说他没要事,终于生气了,他站起身瞪大眼指着毛姐说,喂,说我没本事?!我还是江大的职工,我本事大哩,你呢,有本事还在这里卖火锅,真是。哼,你就是眼红,见我演了戏得了钱,你心里不高兴。毛姐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亮着嗓子道,我呸,你这个脑膜炎,我把你当人看,你不知趣,不晓得好歹,去去去,不在我这里碍事。瘸子张从店子里出来后,脸上是挂着笑意的,一会又哼起了小调。毛姐在他背后咬着牙说,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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