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信寄出去之后,胡适就有点后悔了。等了几天,钟文鳌先生没有回信来,他更觉得不应该这样“盛气凌人”。心想,这个问题不是一骂就可以完事的。自己既然说钟先生不够资格讨论这件事,够资格的人就应该用点心思才力去研究这个问题。不然,就应该受钟先生的训斥。
那一年恰好美国东部的中国学生会新成立了一个“文学科学研究部”(Institute of Arts and Sciences),胡适是文学股的委员,负有准备年会时分股讨论的责任。他就同赵元任商量,把“中国文字的问题”作为本年文学股的论题,由他们两个人分做两篇论文,讨论这个问题的两个方面:赵元任专论“吾国文字能否采用字母制,及其进行方法”;胡适的题目是“如何使吾国文言易于教授”。
当时胡适并没有明确的改良中国文字的主张,只是觉得这个问题应当讨论。由此切入,到了一九一五年夏天,他就开始和梅光迪等人讨论中国语言文字的改革问题了。到一九一六年六月,他的白话文理念已基本确立。而一件小事的发生,又将他逼到决心试做白话诗的路上去。
这年七月八日,任叔永、陈衡哲、杨杏佛等人在美国凯约嘉湖上摇船游玩,近岸时小船翻了。又遇着大雨,虽说没伤着人,大家的衣服全湿了。任叔永做了一首名为《泛湖即事》的四言长诗,寄给在纽约的胡适看。经过一番书信往还,胡适故意要气气这位好朋友,便写了一首一千多字的白话诗回答他。此为胡适做白话诗之始。
赵家璧找人分头编《中国新文学大系》各集时,找的都是在这方面最为权威的人士。新文学的“建设理论”当然非胡适莫属了。胡适也不客气,全集收文五十篇,他自己的就有十九篇,连上那篇序言,就是二十篇了,占了少一半。而那篇叙述他在美国怎样思考改革中国文学语言的《逼上梁山》列为全书的首篇,且单独作为一辑,名为《历史的引子》。于此也就可知胡适对自己在新文学理论建设上的自负了。
他的这种自负,历来研究中国新文化运动的学者,也都是承认的。美国学者J.B.格里德在《知识分子与现代中国》一书中,分析了胡适的《文学改良刍议》之后说:
胡适这篇标题谦谨的文章有所保留地陈述了这场准备就绪的运动的意义。一定程度的缺乏自信,以及与此相关的顽强的自我保护,是胡适个性中的固有特征。对他奉行的价值观的坚定信心,对历史变革进步目标不动摇的乐观信念,使胡适不仅成为知识分子坚定信念的表达者,而且也成为一个个性令人愉快,值得信赖的人。在许多方面,他是成功的新派知识分子的典范,一个成功战胜早年逆境的青年,一个未受中国社会及政治崩溃精神打击的幸存者,新文化时代出现的名星之一,善于表达,富于创造,是新文化理想最有说服力的倡导者。(《知识分子与现代中国》第26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