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电报机的成吉思汗”,是赫尔岑的一句著名谶言。我没有读过它所处的文章,又查不实这句话的上下文,但我想,无论上下文如何,无论将“成吉思汗”作为暴政之象征是否符合史实,这个短语都是意味深长的。
欧洲自启蒙运动以来,多把成吉思汗当成暴君的代表,赫尔岑是俄罗斯人,想必更倾向于这种评价。成吉思汗杀人如麻,但中国人更熟悉的,是忽必烈建立的蒙元,印象又是一种了。
曾有朋友拿一个荒唐的老问题来问我,曰假如不得不回到过去,你愿意生活在哪个时代。我说,春秋吧。他说,那个太古了,换一个。我认真地想了想,说,那就元代吧。朋友大怒,趁着天热,将一顶汉奸的帽子劈头罩来。我说您别急,听我一一道来:我是“搞”文字的,且胸无大志,元代的文人行道难,而我本不想行道,元代的文人做官难,而我本不想做官,终元一代,没有文字狱,单这一点,还不够吗?
睢景臣写高祖还乡,“那大汉下的车,众人施礼数,那大汉觑得人如无物。……猛可里抬头觑,觑多时认得,险气破我胸膛。你身须姓刘,你妻须姓吕,把你两家儿根脚从头数……”这种反皇权的曲儿,还有更多的嘲谑、谩骂且语涉政治的作品,在元代遍地皆是,换个朝代您试试?蒙古人对文事不太留意,懒得管你说三道四。就算是有人管,你是愿意对方深通文墨、心思细密呢,还是愿意对方“州县三四员,字不辨王张”呢?
元代赋税较宋明皆轻。“赋税轻而衣食足,衣食足而歌咏作”,又有文人的加入,而有了《诗经》以后最天真自然的一代文学。许多文人,没了正统的出身之路,颇有牢骚,但和清代的同行相比,这些人可谓身在福中不知福。读书无用,难道不强过读书有罪?做不了大官大贤,去做那郎君领袖、烟霞状元,又有什么不好?到了明代,一窝蜂地去做官讲道,官也没做好,道也没讲好,先把个活泼泼的曲儿剧儿失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