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知道巴比伦少女提斯柏(Thisbe),主要是由于她爱情悲剧的结局,而不是由于她的其他作为。我们没有从古史中了解到她的父母是谁,但我们依然相信:她家在巴比伦的房屋与皮拉摩斯家的相邻。皮拉摩斯是个与她同岁的青年。相邻的家宅给了两人不断亲密交往的便利。因此,他们在小时候便彼此怀有孩童的那种好感。由于不仁慈的命运,两人童年时代的爱终于变成了强大的激情,因为两人都出落得极为漂亮英俊。到了青春年华,他们常以一些微妙隐秘的方式流露彼此的爱情。
提斯柏快要成熟的时候,父母便开始将她留在家中,以便将来出嫁。两个年轻人忍受不了这种分离,便焦虑地寻找一个至少能使他们偶尔交谈几句的办法。在两家房屋之间共用墙壁的隐蔽部分,他们发现了一道裂缝,此前谁都没有注意到它。皮拉摩斯与提斯柏多次偷偷走到那道裂缝两边,用他们习惯的方式交谈片刻。结果,由于是隔墙交谈,两人便少了几分胆怯,表达爱慕也日益大胆,并听任叹息、热泪、燃烧的欲望与激情的放纵。他们有时会恳求对方的安慰、拥抱与亲吻,以表达忠诚、信任和永恒的爱情。
由于激情的高涨,这对恋人终于想出了一个逃跑计划。他们决定:次日夜里,他们一避开家人就离开自己的家,到巴比伦城外不远的一片小树林去。无论谁先逃出,都要在尼努斯国王墓附近的水泉旁等待另一个。提斯柏或许更热切,先逃离了父母。她裹了一件斗篷,深夜只身离开了父亲的家。借着月光照路,她毫不畏惧地走进了那片树林。提斯柏在那个水泉边等待,抬头注意着四周最轻微的动静。她看见一头母狮走了过来,便连忙朝国王墓那边跑去,不留意将斗篷掉在了身后。那母狮已经吃饱,此刻正在喝水。它看见了那斗篷,便在上面擦了擦沾满血迹的嘴巴,像此类动物常做的那样。然后,这动物用爪子撕破了斗篷,将它丢在地上,便走开了。
与此同时,皮拉摩斯也逃出了自己的家,终于来到了那片树林边。在寂静的黑夜中,他仔细搜寻,发现了提斯柏那件撕破的、血迹斑斑的斗篷。他以为提斯柏已经被野兽吞掉了,便大声哀叫,谴责自己造成了恋人的惨死。接着,皮拉摩斯蔑视自己尚存的性命,拔出随身佩带的短剑,将它插进了自己的胸膛,在水泉边奄奄一息地等待死亡。
过了不久,提斯柏想到那母狮已经喝过水离去,便小心翼翼地返回了水泉边,因为她担心恋人会以为她欺骗,或者以为她故意让他长时间焦急地等待。她来到水泉旁,听见了皮拉摩斯的抽搐声。她吓坏了,几乎要离开。后来她终于看见:在月光下,她的皮拉摩斯躺在地上。提斯柏跑过去抱起他,见他倒在血泊中,鲜血从伤口涌出,已经呼出了最后一息。她先是感到震惊,然后万分悲痛。她泪如雨下,扶起皮拉摩斯,但已无济于事了。她亲吻拥抱着恋人,想以此长久地留住他的灵魂。
但是,提斯柏再也无法使皮拉摩斯说出一个字。她知道,恋人现在已经感觉不到她的亲吻,而不久前他还那样热切地渴望着它。她看到自己的恋人正迅速地死去。提斯柏以为皮拉摩斯是因为没能找到她才自杀的,于是,在爱情与悲痛的激励下,她决定分享与自己恋人相同的不幸命运。她抓住了插在皮拉摩斯伤口里的那柄短剑的剑柄。接着,她痛苦地呻吟着,抽泣着,呼唤着皮拉摩斯的名字,恳求他至少要在死亡中念及他的提斯柏,等待她那个离开了躯体的灵魂,这样,无论他们的安息地是哪里,他们都能一同前往了。
说来令人惊奇,濒死的皮拉摩斯仍然能听见恋人的名字。他无法拒绝提斯柏的最后希望,睁开了眼睛,用垂死的目光看着这个正在呼唤他名字的女子。提斯柏立即扑在他的胸膛上,又扑到了他的短剑上,鲜血从她身体中流淌出来。接着,她的灵魂也随着她此刻已经死去的恋人而去了。就这样,嫉妒的命运女神虽然阻止了这对恋人温柔的拥抱,却无法阻止他们不幸鲜血的交融。
谁不痛惜这两个年轻人呢?谁不会为了他们的悲剧结局至少洒上一滴眼泪呢?倘若有人对此无动于衷,那他必定是用顽石做成的。这两人自幼相爱,但他们绝不该因此而得到血淋淋的死亡。青春花季中的爱是个错误,但对未婚者来说那并非一桩可怕的罪过,因为他们日后可以结为夫妇。最大的罪孽是命运之神犯下的,或许,两人的父母也难辞其咎。年轻人的冲动当然应当加以约束,但应逐步实行,而我们若突然在他们的路上设下障碍,便会将绝望的年轻人推向毁灭。炽烈的欲望是无法控制的,是青年的瘟疫与耻辱。然而,我们却应当耐心地宽容它。在我们年轻而健康的时节,大自然使我们不由自主地感觉到那种繁衍的冲动,而倘若交欢被延迟到老年,人类便会死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