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4)

我在农场的最后一个夏天,艾伯特逐渐开始骑着我去放羊,这一切都是慢慢发生的,我几乎都没怎么留意。老马佐依会跟在后面,我会时不时停下来,回头看看她是否还跟着我们。我甚至都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第一次把马鞍放在我背上的,不过这事肯定有过,因为到那年夏天宣战时,艾伯特每天早晚干完活儿后都会骑着我出去放羊。我渐渐熟悉了教区的每个巷子、每棵树叶婆娑的橡树、每扇咣咣作响的大门。我们会在水花飞溅中穿过因诺森特矮林下的河流,还以电闪雷鸣般的速度飞奔到远处的弗尔尼山的山坡上。艾伯特骑我时没有必要给我上缰绳,也不需要扯着我嘴巴里的嚼子,他只要用膝盖轻轻一夹,用脚后跟碰一碰,我就知道他想让我做什么。我觉得,他甚至都不需要做这些,就可以骑着我到处走,因为我们太了解彼此了。他不和我说话的时候,就一直吹口哨或者唱歌,这让我很安心。

一开始,战争几乎没有影响到农场的生活。因为要割更多稻草,垛起来,以备冬天用,我和佐依每天很早就被带到田里干活儿。现在,艾伯特基本接手了农场上所有需要马干的活儿,他父亲则负责看管猪和阉牛、查看羊群、修篱笆、在农场附近挖渠。所以一天下来,我们见到他的时间超不过几分钟,这让我们感到如释重负。不过,尽管农场里一切正常有序,气氛还是日益紧张,我开始有种强烈的不祥之感。院子里,经常会有人长时间地激烈争吵,有时是艾伯特的父母,更多的时候是艾伯特和他的母亲,这真是太怪异了。

一天早晨,他母亲站在马厩外,生气地对艾伯特说:“艾伯特,你不能怪他。你要知道,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十年前,登顿大人主动把农场卖给你爸爸,你爸爸拿出所有财产作抵押,为的就是等你长大后能有自己的农场。

是抵押金让他犯难,害得他借酒浇愁。就算他偶尔言行失当,你也犯不上总唠叨他。他是不如从前那么好了,不像从前那样卖力地干活儿。不过你知道,他都五十多岁了——孩子们从来觉不出自己的父亲是年轻还是年老。还有打仗这事儿。艾伯特,打仗这事儿也让他很闹心。他担心粮食价格会跌,而且我觉得,他心底里最想做的就是去法国打仗——可他年纪又太大。艾伯特,你得试着理解他。他值得你去理解。”

“可是妈妈,您就不喝酒。”艾伯特言辞激烈地回应道,“您也和他一样有烦恼,再说了,就算您真的喝酒,您也不会像他那么数落我。我把自己能干的活儿都干完了,而且还多干了好多,可他总是埋怨我这没做那没做的。我每次晚上带乔伊出去,他都会数落我。他甚至都不想让我参加一个星期一次的敲钟。妈妈,他简直不可理喻。”

“艾伯特,我知道。”他母亲用双手握住他的手,更加温和地说,“可你得尽量看到他的优点。他是个好人——真的是这样。你也记得他是个好人,对吗?”

“对,妈妈, 我记得他是个好人。” 艾伯特承认说,“要是他不老挑乔伊的毛病就好了。乔伊现在开始干活儿养活自己了,它也得有时间放松一下,我也是。”

“当然应该这样,宝贝儿。”他母亲挽着他的胳膊朝屋里走去,边走边说,“可你知道他是怎么想乔伊的,不是吗?

他是一气之下才买回乔伊的,之后他就后悔了。他说,我们需要的是能干农活儿的马,你那匹马花销太大。他头疼的就是这个。农夫和马,他想的总是这些问题。我父亲也是这样。要是你对他好一些,也许他会改变想法——我知道他会的。”

不过,这些天,艾伯特和他父亲几乎不怎么说话了,艾伯特的母亲替他俩传话,像个谈判专家似的。开战几个星期后的一个星期三的早晨,艾伯特的母亲又在院子里给他俩调解。艾伯特的父亲还和从前一样,星期二晚上在市场上喝醉了才回家。他说他忘了把借来的种猪还回去,那种猪是用来给母猪配种的。他让艾伯特去还种猪,可艾伯特坚决不去,两人激烈地争吵起来。艾伯特的父亲说他“有其他事做”,而艾伯特则说,他得打扫马厩。

“宝贝儿,把种猪送回弗斯登也就半个小时。”艾伯特的母亲很快说,她试着缓和一下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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