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梅太太这是变着法地骂许某人了。梅老板在京城的名望,丹桂第一台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之所以拖到今天才来请梅老板,一来是担心梅老板有顾虑,二来也是因为一时摸不准王老板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毕竟这回请王老板来是让他挂头牌的,如果王老板不是真心实意,那便是许某人坏了规矩了。”
“王老板跟畹华亲如手足,他主动提出让畹华唱压台戏自然是有心成全畹华,又怎会有别的心思?”她伸手抓起茶几上的瓜子,一边嗑着,一边望着许少卿咯咯笑着,“就怕许老板有别的心思。”
“我能有什么心思?梅老板唱得好,又这么受上海观众欢迎,照这样唱下去,我们全家也能依仗着梅老板过个好年了。只要梅老板和王老板两边都没问题,我是求之不得呢。”
“既然这么说,许老板还有什么犹疑的?”她轻轻瞟一眼畹华,又盯一眼许少卿说,“许老板尽管准备好了,这出压台戏,我们畹华是唱定了的!”
就这样,王明华替梅兰芳把在丹桂第一台唱压台戏的事一股脑儿地揽了下来,然,这却给了他更大的压力,他甚至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她明白他的犹疑与担忧,更清楚压台戏并不是那么好唱的,唱好了可能会一炮而红,唱砸了也会适得其反,那么,如何才能让畹华唱好这出压台戏呢?
她思忖良久,认为关键是选择一出好戏。可什么样的戏才算是好戏?当然要迎合观众的欣赏口味,但是,观众到底爱看什么戏?她将畹华在上海唱过的戏逐一进行了比较、掂量。头三天的“打炮戏”,除与王凤卿合作的《武家坡》外,《玉堂春》显然要比《彩楼配》受观众欢迎,后几天的戏则分别是《雁门关》、《女起解》、《宇宙锋》和二本《虹霓关》,其中又加演了一场日戏《御碑亭》。这五出戏相比较而言,她感觉二本《虹霓关》好像更受欢迎,由此亦推断出,观众对于那些青衣老戏,如《落花园》、《三击掌》、《母女会》等都不会太喜欢。原因是这些戏基本上都是青衣的老腔老调,给观众的印象还是“抱着肚子死唱”。而《玉堂春》、二本《虹霓关》等戏之所以受欢迎,除了有更多的新腔外,更是唱、做并重,也就是说,有唱,更有做。
但是,如果仅拿这两出戏来压台仍显分量不足。虽说《玉堂春》多了些新腔,二本《虹霓关》多了些身段表情,但总的来说仍属于老戏的范畴。思量许久,她向畹华建议,如果要一炮打响,最好还是跳出青衣的框框,将眼光放长远些。所谓“将眼光放远”,无非是摒弃传统青衣戏,而寻找一出别出心裁的新戏。可是,什么戏是“新”的呢?唱戏的人毕竟是畹华,她觉得在这方面还是要多听畹华的意见才是,可这个时候畹华脑中却是一片空白,根本无法做出最后的决断。
就在他们为唱什么新戏拿不出主张之际,畹华在北京的朋友冯耿光、李释戡正好到上海来看望他,她便灵机一动,当即请他们帮忙拿个主意。
时任袁世凯北洋政府陆军少将的冯耿光,字幼伟,人称六爷,广东番禺人。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步兵科第二期毕业生,1905年回国,历任北洋陆军第二镇管带、协台,广东武备学堂教习,陆军混成协标统,澧州镇守使。1911年任清政府军咨府第二厅厅长兼第四厅厅长。武昌起义后,被清政府派为参加南北议和的北方分代表。1912年中华民国建立后,任袁世凯总统府顾问兼临城矿务局监办、参谋本部高级参议,领陆军少将衔。冯耿光与梅家关系密切,早在光绪末年,他就与梅雨田往来甚密,并因此成为畹华的幕后老师。从畹华十四岁开始便一直教育他、督促他、鼓励他、支持他,对他日后的事业有很多帮助。
而在冯耿光的介绍下结识畹华的李释戡则毕业于福州英华书院,其才华横溢、能诗会文,曾到日本留学,回国后,更是官运亨通。先出任广西边防督办大臣,后随郑孝胥入京,进入理藩院,负责蒙藏事务,之后,又任龙州镇提督,后被授陆军中将军衔。自认识畹华起,李释戡便持续辅佐其长达半个世纪之久。而在畹华创编新戏后,多出脍炙人口、反响热烈的戏剧都有他参与编排,很多动人的唱词亦都是出自他的笔下。
可以说,冯耿光和李释戡就是畹华生命中的贵人,在这种关键时刻,她自然不会放过向他二人讨主意的机会。让她想不到的是,冯、李二人在了解原委后,想法居然和她不谋而合,也认为专重唱工的老戏是无法担负起压台重任的。他们在仔细分析研究后,主张畹华暂且摒弃青衣戏、花旦戏,现学几出刀马旦的戏。
“以刀马旦的戏压台,观众一定会感到新奇。”听着冯、李二人的建议,畹华恍然大悟地说。
“没错,”冯耿光说,“刀马旦的扮相和身段都比较生动好看,而青衣演员兼唱刀马旦的还很少。畹华若用刀马旦戏压台肯定会让观众耳目一新,观众也一定会喜欢的。”
除了冯耿光和李释戡一致主张畹华改学几出刀马旦戏,畹华的几位上海朋友,如舒石父、许伯明在听到这个主张后,也都表示赞同。可是作为妻子的王明华心里却打起了鼓来。
“刀马旦戏?可畹华从来没演过刀马旦啊。虽说从前跟着王瑶卿师傅学过几出花衫戏,也都不是正经刀马旦戏,就算现学现卖也来不及了啊!”
“学刀马旦戏,对畹华来说算什么难事?”冯耿光信心满满地盯着她说,“明华,别人不了解畹华,你还不知道他?他打小就师从茹师傅学过武功,眼下,茹师傅是他的琴师,近水楼台,都不用另外找师傅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