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菲尔特(1)

1944年9月,84步兵师接到命令:开赴欧洲战场,加入盟军登陆后的对德军追击战。列兵基辛格,编号32816775,被分到第335步兵团G连。他们的运输舰“斯特灵城堡”号从曼哈顿岛的58号码头起锚,起航前,基辛格抽空回家看了一眼。11月1日晚,部队越过了英吉利海峡。此间,美国举行了大选,两位候选人富兰克林·罗斯福和托马斯·杜威竞选总统宝座,海外士兵们可进行缺席投票,年满21岁、已有选举权的基辛格此次没有投票。

G连一马当先,很快,84步兵师一周之内便进入德境。11月9日——“水晶玻璃”事件整满六周年那天,美军在亚琛附近德军的强大火力下蜂拥冲过了比利时-德国边境。过去的六年中,基辛格有了新的祖国,此时越过边境的他把自己当成了来自美国的解放者,而非返乡的德国人。但他回来也并不是为了复仇。一次他对《纽约邮报》讲:“我觉得,如果种族清洗对犹太人来说是个坏事,那么对德国人而言也是如此,这么想可能让我的家人很沮丧。但你不能把责任推给整个德意志民族。”尽管返乡之旅和他当初想象的并不一样,但对于当年那个背井离乡、在海关出口遭人白眼、立志回到此地的少年来说,这何尝不是个乾坤倒转般的预言兑现呢?

基辛格是开着吉普车独自一人越过边境的。多亏弗里茨,就在G连开进德境的前一天,基辛格被调往师指挥部报到。伯灵将军需要一个德语翻译兼司机,在弗里茨帮助下,任务落在了基辛格的肩上。此后,他又被调往情报部队;再后来是负责军事占领的反谍报机构。在这些地方,基辛格再也用不着射一枪一弹了。

保尔基之战(Battle of Bulge)是德军发起的最后一次大规模的有组织进攻,战役开始于1944年12月。打响后,84步兵师和第九军其他部队遭德军突袭被迫撤回比利时境内。美军部队中的犹太裔士兵在此过程中面临特殊危险:许多人一旦被俘就被德军迅速处死,并不拘为战俘。尽管如此,84步兵师被迫从比利时边境小镇马尔什迅速撤离时,基辛格自愿留下来加入分遣部队,阻击追来的德军。

马尔什的状况混乱至极。美军进驻只是想挖出藏匿于此的德国警察,但形势突变,伯灵下令立即撤出。基辛格会说德语,如留下可以好好侦察一下德军的动向和计划究竟是什么。克雷默回忆说:“当时他完全明白,一旦德国人占领此地,他再也别想活着出去。基辛格十分勇敢,毫不犹豫地作出了决定。”基辛格说:“战斗期间,你不会想自己勇敢不勇敢的问题。”

1945年3月,84步兵师再次打入德境,攻占的第一座大城市是莱茵河边、德荷边境20万人的克雷菲尔德(Krefeld)。市内一片狼藉,垃圾遍地,没有水,没有煤气。反谍报部队首先面临恢复城市秩序的问题,但所有人都讲法语,没人说德文。于是,还是中士的克雷默便被命令去处理城市民政事务,但他习惯于在前线拿着喇叭高声劝降德国同胞,因此拒绝了这项任务。普鲁士人建议道:“我认识个出色的年轻人,干吗不用他呢?”就这样,德裔列兵基辛格——甚至美国人连他安全与否尚未查实——成了克雷菲尔德的行政长官。基辛格回忆说:“当时我所恢复和依靠的是德国人理解中的秩序。”他命令该市水、气、电力、交通各方面的负责人向他报道,然后清除其中的纳粹分子。即便是战时困难时期,纳粹一般也都吃得肥头大耳,因此通常很易辨别;如有必要,基辛格掘地三尺,把纳粹上台前管事的人找出来官复原职。八天内,列兵基辛格便建起了一个民事政府。“这是个让人瞠目结舌的事,”克雷默说,“而他不带任何仇恨情绪地完成了这项工作,他所示人的仅仅是他的实用主义。”

结果,基辛格凭此功劳被调到了反谍报部队,最初是当司机,因为当时尚无职位,随后提升为反谍报官员,军衔中士。反谍报部队的任务,就是抓出藏匿于盟军占领区的残余纳粹分子和盖世太保。基辛格再次诉诸德国人的性格特征来帮助自己完成任务。在汉诺威期间,他贴出布告,要本城“有警察经验的人”向他报到。一个肥硕的家伙来到跟前,称自己曾在警察局供职。基辛格起初想这家伙可能只当过普通警察,不是秘密警察,他随便开玩笑似的问了句:“您不会是秘密警察吧?”那人得意地说了声是的,他的确干过盖世太保。好,逮个正着,基辛格立刻将其下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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