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父亲是做木匠的,所以常九特别留意这蛐蛐盒,正凝神的时候,耗子在旁边激动起来,他扯住常九的衣袖,声音有些急促:“就是这个,就是这个蛐蛐罐,李晖上次拿过的那个。”听了这话,常九的表情愈加凝重起来。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和耗子满世界琢磨那只罐子去了哪里,没想到今儿个竟然碰上了。但随即,常九心中又是一紧,蛐蛐罐的现身说明那怪异的大棺头也会出现,难道今天的这个年轻人?实在难以想象下去,常九的眉头拧成川字,心“扑通扑通”直跳。
阿坤在旁边忙着给蛐蛐们称重量,然后分门别类放好。随着一阵阵的吆喝声,场子里拉开了帷幕。
那个男人并没有在第一局出手,他略显苍白的手轻轻放在蛐蛐盒上,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阿坤向这边扫了一眼,而后唱道:“谁先来第一局?”
“我来,我来!”说话的工夫,从旁边走过来一个人,原来是杨波。许是赶路走得急,他满头满脑的汗水还没来得及擦。不过怀中的蛐蛐罐可是爱惜得很,他用衣袖遮住,绕过众人并先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在桌面上。
喘息片刻,杨波的目光就被旁边的蛐蛐罐吸引过去,神情在一瞬间凝固下来。上次李晖、王宽和他斗蛐蛐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后来又听说李晖死了,并且死得有些莫名其妙,杨波的心突然收紧。
今天,竟然在阿坤的场子里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蛐蛐罐,杨波的脸刷一下就白了,声音有些发颤,喉咙发紧,看大伙都瞅着他,好久憋出一句话:“咳咳,刚到,让我先喘会儿,你们先来吧。”
“呦呵,敢情王兄承让,那我就不客气了。”说话的叫马洪,他在这一带也算是小有名气,每到入秋时分,他的庭院里到处都是蛐蛐叫声。他喜欢蛐蛐,喜欢听声,更喜欢拿蛐蛐出来斗,眼瞅着杨波不上,他便当仁不让地开了口。
“好,第一局正式开始!”阿坤嘴里说着,右手已经开闸了,中间的隔板一拿,两只蛐蛐就在一个空间内了。
低头看马洪的蛐蛐,这是一只乌头眉纹蛐蛐,黑褐色,不过个头挺大,只见复眼中间还有黄褐色的八字眉形斑纹。这只蛐蛐今年已经斗过三场了,均没有败绩,这是马洪扬扬自得的地方,眼瞅着对面是只大棺头,他心里一阵窃喜。
当然,他也听说了有关李晖的事情,据说他的大棺头甚是诡异,不知道这只和李晖的是不是同一个品种?但还是小心为妙。刚才用葭草已经把蛐蛐的情绪撩拨得差不多了,此时它的双翅颤动,牙口张开,正蓄势待发。
盒中的大棺头一动不动,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这家伙长得有些特别,头几乎是身体的一半,还有一个显著的特征是身体上的那条黑线。耗子一看就傻眼了,这蛐蛐就是李晖丢失的那只,它们长得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马洪的蛐蛐已经一跃而起,对面的大棺头却一动不动。
不过,大棺头主人的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甚至沉寂得有些可怕,他的目光死死盯住自己的蛐蛐,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倒是旁边的人群发出了一阵惊呼,这种争斗的场面还是第一次看到。
就在乌头眉纹蛐蛐跃到近前的时候,大棺头的翅膀这才微微一抖,那双黑色的眼睁开,并在瞬间露出了斗牙,当空中的蛐蛐即将落下时,大棺头已经狠狠咬住了它的脖颈,头奋力一摆,马洪的蛐蛐断成两截。
“啊!”
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惊呼,自李晖那次之后,关于大棺头的传闻真是满天飞,不过毕竟除了那场的人员外,谁也没真正见过比赛的样子。大伙心中不但充满了好奇,还有些许的期待。为此,阿坤这才通知了市长的儿子莫晓明特地过来观看,看来今天真是不虚此行。
大棺头的嘴在动,仅仅片刻工夫,乌头眉纹蛐蛐已经被吞到了肚子中。马洪脸上露出一丝恐惧的目光,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蛐蛐,一击致命,并且还将敌人的首级吞下去。
屋里的空气顿时凝固下来,再看大棺头时,脸上便多了几分畏惧。常九的目光看过去,那只蛐蛐的主人依然不动声色,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讲过一句话,现在蛐蛐斗胜了,他脸上依然毫无表情,似乎和这场局没有任何关系似的。
“第二局谁上?”阿坤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
过了良久,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出手了,这玩意实在太过诡异,没人敢拿自己的宝贝去赌命。
阿坤连问两声无人应答,这才对着众人说道:“今日是这位小兄弟赢了,既然没人再敢上,他就是今儿个的大赢家了。”众人还是无语,阿坤的脸上有些阴晴不定,只得又说道:“好,今天的赢家就是这小兄弟。”他话儿刚刚说到这里,那小伙子就把手伸了过去,阿坤先是一愣,而后会意,吩咐人将钞票递到他的手中。
钱入手,那人紧紧握了两下,将大棺头放回到盒中,这就准备离去。
这人真是奇怪得很,难道是个哑巴?眼见那人拿了钱就走,常九不禁有些纳闷。今儿个阿坤坐庄,才斗了一局就走,这损失有些大了,他不禁笑着拦住了小伙子的去路:“我说小老弟,就这么走了?”
“什么意思?”他终于说话了,原来不是个哑巴,不过声音有些低沉,并且透着极不耐烦。
“不再玩两局吗?”阿坤尴尬一笑。
“还有人敢上吗?”他硬邦邦回了一句,把阿坤的笑容挤到了一边,瞅瞅众人,没人敢上啊。
阿坤不好再阻拦,手缩回来:“那小哥你走好,改明儿再来啊!”男人轻蔑地看了阿坤一眼,身子一侧出了房间。屋内一阵唏嘘之声,众人的目光良久未曾收回来。
常九却最先反应过来,眼瞅着那个身影即将离开院子,他猛地一扯耗子的衣服,并对他使个眼色,俩人也悄然离去。
夜,已经黯淡下来,秋天的夜晚总是充满了跳跃,走到幽深的小道上,草丛里的小虫窸窸窣窣地在夜谈,几星萤火优游来去,像是在厚密的空气里飘浮,月光不到的阴黑处,一点萤火忽明,像夏夜的一只微绿的小眼睛。
今晚的月色不是很明,厚重的乌云中仅仅露出了半张脸颊,地上拖着两个狭长的身影,脚步有时急促,有时缓慢,他们不紧不慢地跟在后边。前面的道路上有个身影在前行,他走得很急促,自从出了院子没有一刻停留。
“九哥,你说这人有些怪,他这是去哪里啊?”跟了很久还没个方向,耗子有些不耐烦了。
“小声点!”常九慌忙向耗子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才悄悄回道:“都跟这么久了,我们也没理由回去啊,再说了,大棺头在他的手上,我总感觉今晚不太平。”
“你是担心他和李晖一样?”耗子把心中的疑问说出来,常九没吱声,只是重重地点点头。
俩人又约莫着跟了半个多小时,再看周围的时候,周围密密匝匝的全是树木,双脚踩在地上软绵绵的,应该是松软的土地,看这样子是来到了郊区。只见前面那人又继续向前走,随后上了一个小土坡,等常九和耗子爬上去的时候,才发现下面豁然开朗,在不远处竟然还看到了一处低矮的房子。
朦胧的月色下,能感觉到房子非常破败,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房子周围是一人多高的围墙,上边杂草丛生,如果是路过,定然以为这里是废弃已久的房子。不过,透过屋内的灯光可以确定里边有人,而刚才的那个男人则推开大门轻轻走了进去。
房门还没来得及关,里边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屋里的厅内躺着一老太太,男人弯下身体先是摸摸额头,然后又扒开眼皮看看。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里边的情况,男人好像哭了,只见他朝脸上抹了一把,随即站起身并快速出了房间。
他的怀中还抱着那个蛐蛐盒,刚想出大门的时候,他犹豫片刻,还是将蛐蛐盒放在了院中,随后就跑着出了院子。常九和耗子甚感惊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片刻工夫,那人的身影已经变得模糊起来。
也许是因为走得急,他根本就没注意到院墙外面趴着的耗子和常九,眼瞅着那人离去,耗子慌忙推推常九:“九哥,他怎么把蛐蛐扔到院子里了?”
常九轻轻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看那大棺头是个害人的玩意,我们将它拿走弄死得了。”想起李晖的惨状常九就感到心痛,他总感觉和这大棺头脱不了干系。
“行,我看也行。”俩人一拍即合。
他们慢慢滑下墙头,正想溜进院中的时候,突然耳朵里传来一个声音,常九一愣,才发现是院中蛐蛐盒里发出的声音。不过这声儿有点怪,嘶哑、尖锐,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声叫,常九却感觉头皮发麻,第一次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