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团圆与记忆的味道:年糕与饺子

岐山臊子面既是饭也是菜,这种饭菜合一的方式,在中国人的米食中也随处可见。嘉兴人踏实放心的一天,就是从一个个热腾腾的肉粽子开始的。位于太湖流域的嘉兴,素以天下粮仓而著称。如今,快节奏的生产和生活方式,使几千年来一直都具有节令气质的粽子,变成一种日常的主食。每年农历五月初的端午节,为了纪念2300年前投江的诗人屈原,中国南方的家家户户都要浸糯米、洗粽叶、包粽子。

刘光荣是从四川来嘉兴打工的裹粽师,他每天会完成3000只粽子。他平均每分钟裹7个粽子,每一个粽子用的时间不到10秒钟。在标准化的车间里,一只粽子36道工序,每个工作日会有 100多万只粽子被生产出来。来自中国各地的年轻裹粽师们在这里用手的温度,呵护着传统食物的生命力,让这种古老的主食呈现出另一种时代风貌,但手工制作的魅力依然包裹在其中。

从农耕文明走到工业文明,技术的进步使得粽子不再局限于地域和时令,但是对中国人来说,顺应自然,亲手做合适的食物,更意味着对传统生活方式的某种延续。

晚稻成熟之后,就到了宁波人做年糕的时候。对于 5岁的宁宁来说,最好玩的游戏,就是跟着曾祖外婆一起做年糕。

井头村三面环海,顾姓是村里最大的姓。祖祖辈辈在这里生活的顾阿公,今78岁。顾阿婆欧秋霞嫁到这里,生活了半个多世纪,他们养育了 4个儿女,带大了一群孙辈。如今,他们已经开始照顾家里的第四代了。

年糕是宁波人庆贺新年的一种传统食品。宁波水磨年糕,用当年新产的晚粳米制作,经过浸泡、磨粉、蒸粉、搡捣,稻米的分子得到重组,口感也得以改善。搡捣后的米粉团,还要在铺板上使劲揉压,之后一条最普通的脚板年糕就成型了。以前的宁波家庭,要在新年之前做好上百斤年糕,把这些年糕储藏在冬水里,可以从腊月一直吃到来年。下田干活,宁波人用年糕当饭,可以节省时间。而用年糕来搭配蔬菜,既是能吃饱的主食,又是美味的菜肴。梭子蟹,这个原本清淡的米制品,在人精巧的制作下幻化出另一种滋味。

临近岁末,孩子们约好,全从宁波回到村里。孙子们都已经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家庭,四代同堂的一家人,像今天这样围坐在一起的日子,一年只有难得的两三次,阿公阿婆特别高兴。在颇为丰盛的餐桌上,自然少不了孩子们最喜欢吃的年糕。孩子们长大了,家里打年糕的次数越来越少,但老两口依然沿袭着旧时年糕的传统做法。在这里,做年糕是一件非常隆重的事情,每到此时,左邻右舍都会相互帮忙。当地人又称年糕为团子,取团团圆圆之意。外婆把春天储藏的艾草,混入蒸好的米粉团中,一搡一翻之间,碧绿的艾草汁与米香混为一体,揉捣成软糯的青色年糕。刚做好的年糕温润软黏,撒上金黄色的松花粉,带有清淡却悠长的青草香气,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短暂的家庭聚会之后,孩子们带着阿公阿婆亲手做的年糕回到城市。等宁宁长大,她可能不会记得年糕的做法,但那种柔韧筋道的口感,承载着家庭的味道,也许会留在宁宁一生的记忆里。

春节对中国人来说,是一个属于家庭的节日。2012年春节,白波跟全家人一起在北京过年。小在山西长大的白波,大学毕业后留在北京,把自己的父母、妹妹和岳父母一起接到北京的家里过春节,十年来,这还是第一次。

白波有一对 5岁的双胞胎女儿,小名叫吉祥和如意。作为一名职业摄影师,白波常年在各地摄制组工作,吉祥、如意和妈妈生活在外婆家。一年中,也只有在过年这样难得的日子里,女儿们能回到父亲身边。

饺子是过年时餐桌上不可缺少的主食。擀好的面皮中放上馅,捏成月牙形,就成了一个既简单又讲究的饺子。饺子寓意更岁交子,无论一年过得怎样,除夕夜阖家团圆吃饺子是任何山珍海味都无法替代的年终盛宴。

白波至今记得,小时候,奶奶总会在饺子里包上各种各样的东西。看着饺子在锅里煮得咕嘟咕嘟的,白波就由衷地欢喜。中国人传统的家庭观念延续不断。如今,一对 5岁的双胞胎女儿已经知道长大后要给爸爸妈妈包饺子了。在她们幼小的心灵,已经埋下了一颗种子。无论她们走到哪儿,无论飞得多远,她们都会想起爸爸妈妈,都能想起家里那盘热气腾腾的饺子。白波也是如此,他觉得最好吃的就是妈妈做的焖面。从小吃惯什么东西,就一直会留在身体里面,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味儿。无论在什么时候再吃,都会觉得好吃,那种好吃难以言表,或许只是因为那是妈妈做的。

中国人的传统家庭观念代代相承,他们传承给下一辈的东西,下一辈也会继续传承下去。就像饺子,这就是中国人一辈子代代相传的一种记忆,一种食物的记忆。

对于白波和他的家人来说,这一刻是一年中最幸福的时光。其实在这样一个晚上,吃的是什么并不重要,没有什么比跟家人在一起更重要了,这是他们全部的希望。

当众多的手工食品被放到流水线上复制,中国人,这个全世界最重视家庭观念的群体,依然在各自的屋檐下,一年又一年地重复着同样的故事。这就是中国人,这就是中国人的传统,这就是中国人关于主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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