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的头几个星期,我一直用着阿兰·德克莱克的许可证,以他的名义在市场上交易。直到后来我得到了各地金融机构授予的许可证,才开始真正以自己的身份工作。获得许可证并不怎么难,申请人除了要证明自己已经掌握了金融证券业的基本规章外,剩下的就是要承诺遵守这些规章。这其实更多地是在道德层面上作出了一种规定。当然,其意义仍然是重大的,它确保了交易操作的可追溯性,必要时可以追查到相关责任人。我首先获得了在德国市场交易的许可证,德国市场是我们小组的主要交易市场。随后我又获得了在北方各国交易的许可证,再后来我得到了其他一系列类似的许可证,可以在全球大多数市场上交易。我的法律地位最终确立,正式获得了交易员资质。
但是在银行系统中,往往理论是一回事实际操作又是一回事。许可证制度好比是一架屏风,背后藏着些不太正派的惯例和陈规。首先来说,有些人会用别人的许可证做一些交易,这经常发生在初级交易员和实习生身上,上文已经说到,我自己就曾经这么做过。再者,还有些交易员会趁同事离岗度假的机会用他们的账目做交易。这样一来,他们的账目乍一看永远都处于活动状态,像是一个永远彻夜不眠的小王国。这些事情之所以能够堂而皇之地公然上演,显然需要征得上级的同意,不仅有经理一级的,连制定这种“道德约束”的稽核部门必定也牵涉其中。我还知道一个颇为离奇的事情,有人借用他人的许可证交易,而许可证的所有者实际早在三四个月前就已经辞职了。大多数时候这样做不会惹出什么乱子。但是有时候一些交易所发觉异常的话会打电话来询问。接电话的人会非常坦然而迅速地编出一套说辞来搪塞:“许可证的主人上厕所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这么一说,交易所那边通常也就不再深究了。偶尔也会由此引出一系列的调查,这种情况下银行的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这方面要数瑞士的交易所最较真。2008年5月,兴业银行就曾经因为有人以“幽灵交易员”的名义交易而被处以24 664欧元的罚金。我的案子出来之后,公司对许可证使用方面的各种可疑操作进行了大规模清洗,其原因正是担心各家交易所就此展开调查。我想如果真的查起来,兴业银行还会为此吃大亏。晚些时候,在我接受预审期间媒体就这个话题做了很多报道。我读到那些文章时不禁哑然失笑。兴业银行控告我,说我曾非法向计算机系统输入虚假交易数据,但他们却忘了他们自己也曾经因为“幽灵交易员”的事情屡遭瑞士交易所非难。
我获得自己的许可证之后就开始自己独立做交易。阿兰·德克莱克的指导越来越少。我仍然主动坚持承担一部分助理性质的工作,也许是为了求得心理上的安全感。很快,我心中隐隐地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焦虑情绪。倒并不是说我经手的产品过于复杂,恰好相反,甚至可以说我负责的产品是市场上最为简单的品种。因为结构简单所以理解起来很容易,既没有复杂的公式也没有很多参数,我只需要会做“交叉相乘”就足够了。但就是在这个时期我突然清醒过来,思想上有过一次巨大的触动。那是在就任新岗位之后不久,有一次我要下一个总额将近20万欧元的单,那是我第一次做这么大额的交易。这是一个重大的抉择,我犹豫着,握着鼠标的手不住的颤抖。我想到我和女友刚刚在勒瓦卢瓦买的小公寓总价也不过20万欧元多一点,而现在我只要轻轻点一下鼠标,20万欧元的交易就达成了。我生怕出错,再三地检查所谓的“交易三要素”:产品价格、交易方向(到底是买入还是卖出)、产品数量。阿兰·德克莱克走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很不客气地说:“你得快点,再快点!喏,这就行了。”我又迟疑了片刻,点击鼠标,交易指令发了出去。此后的两年中,我每天都要做好几百单交易,有时一笔就是好几亿欧元,单日经手的总金额往往高达几十亿欧元,但是心理上的震动再也没有像第一次下大单时那样强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