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千年红木板(3)

此时已近年关岁尾,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衣服越穿越多,体态更显臃肿笨拙,还真有点儿像身怀六甲的孕妇。想到天时地利人和,时机已经成熟,我把出逃的日子订在元旦,争取弄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我就不信他们不想合家团圆?

在临行前的一晚,我打了辆出租车,来到解放军205医院看望母亲。

母亲三天前才做过开颅手术,从脑袋里抽出了大量淤血,目前情况尚未稳定,仍处于深度昏迷中。我斜坐在床边,攥着母亲冰冷的双手,盯着她苍白的脸孔,又是心疼又是担心,一想到明天就要远行,前景凶险难料,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父亲搬了一把椅子,紧挨着我坐下,不停地长吁短叹。因为始终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他的神情憔悴,佝偻着背,仅仅几日不见,就好像老了几十岁。

和父亲聊了几句闲话,我把存有卖舅舅老宅所剩余款的银行卡交给他,吞吞吐吐地说:“爸,妈现在病了,你也脱不开身,我跟外地朋友联系过了,想去那儿把孩子生下来,顺便再散散心。”

听我这么说,父亲抬起头,惊愕地看着我,说:“薇薇,你……你……这……这怎么行?”我不敢多说什么,勉强挤出笑容,用力点着头,以示自己的坚决。

父亲定定地望了我半晌,眼中渐渐流露出一股哀伤。他轻轻叹口气,接过银行卡,揣进怀中。顿了顿,他突然又拉起我的手,说:“好吧,薇薇,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也不拦你,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千万别做傻事。”

都说知女莫若父,父亲显然已猜出了我的打算,而他这句话,更是让我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负罪感,要不是因为我的冲动鲁莽,也不会搞到今天这种家破人亡的地步。我越想越难受,再也无法抑制情绪,一把搂住他,呜呜哭了起来。

父亲轻轻拍着我的后背,柔声地安慰着我。待我哭声渐止,他轻轻推开我,从怀里掏出一块手表,塞到我手里,说:“这个给你。”

那块手表是白钢质地,棕色的皮表带,款式非常老旧,外壳布满划痕,玻璃罩还裂开了一道口子,指针已经不再走动,看着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父亲叹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你舅当晚发病后,有过一次短暂的清醒,把这块莺歌手表交给你妈,又反复叮嘱我们,一定要留给你。后来我听你妈说,这块表是当年参加全景画绘制时,一位军队老首长送的,是那个时代流行的瑞士莺歌表。你好好收着吧,别辜负了舅舅对你的期望。”

我心里骤然泛酸,看来舅舅一直都在惦念着我啊,赶忙摘下自己的浪琴,把那块莺歌表仔细戴在腕上,哽咽着说:“爸,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父亲笑了笑,爱恋地看了我很久,才说:“走吧,别惦记你妈,家里有我。你一个人在外面,要多加小心,照顾好自己。”

我擦干眼泪,使劲地点着头,向父亲道别后,一步一回头地走出病房。

回到家中,我给手机定好闹铃,接上充电器,也懒得脱衣服了,一头就栽倒在床上,紧紧地攥住腕中的手表,泪眼模糊,望向屋顶,无声地啜泣着。

那夜我失眠了,脑袋里像塞了一团乱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至天色微明,困意无法抵挡,才迷迷糊糊睡了半个小时。

早上,我找出一件平时不常穿的黑色小皮夹克,包裹住红木板,塞进小腹填充物内,带齐必要的证件和钱款,打车来到市妇婴医院。

推开医院大门时,借助玻璃的反光,我清楚地看到,身后院子里,有两个穿灰色棉服的男子正装着吸烟,却又不断偷偷地瞟着我。

我冷哼一声,心说拜拜了,蹒跚着走入大厅,排队挂号后,两手扶着后腰,慢慢蹭进二楼女厕。谅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跟进来查看。

我走进一个单间,挂上插销,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倾听着。厕所内静悄悄的,只有头顶水箱漏水,发出断断续续的轻微滴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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