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家庭命运走出“艾滋村”的熊长东(3)

据说那时政府每个月发给每个艾滋病人三百至五百元的代金券,可以到医院看病买药。不过熊自成和村里其他患者一样,每个月只能领到一百多元的票券。最难的时候,他常偷偷地把票券换成真钱,一个人给在城里读书的儿子送去。熊长东说父亲送钱的情形,他一生难忘。 熊长东:有段(时间)我真的不想上了。父亲有时候看病,上面发的那种纸币,他舍不得花,就会换成真钱供我上学,有时间就给我送去。当时我真的悲伤极了,我觉得花的可能就是我爸的救命钱。

陈晓楠:你有没有跟你爸爸提出过,你不再上学了?

熊长东:我不敢说。毕竟我是我们家中唯一的希望,如果我不上的话,我不知道我爸会怎么想,他肯定很失望。我爸他挂着针的时候,还在劝我好好上学呢! 父亲竟然拿自己的救命钱来供儿子上学,一说起这件事,熊长东的眼泪就没停过。对于父亲的一片苦心,熊长东除了感动,还有愧疚,他觉得自己上学耽误了父亲的医治。不过,熊自成有他自己的想法。

陈晓楠:听你儿子说,你经常把那个票换成真的钱,给他买点东西吃,或者给他交点学费什么的。在最难过的时候,因为儿子还是高中,要花好多钱——我听说一年要三千块钱,你们那会儿还要到处去借药费,那是很大的负担,有没有想过暂时不让他上学?

熊自成:那个时候我可没这个想法。再困难的时候,不管是他上学,还是另外那两个孩子上学,我的指导思想都是让小孩多学点知识,多学点文化。不管是在农村也好,在其他各个地方也好,你就是出去打工也好,还是要多学点文化,多学点知识,这样比较好。我在有病期间,最严重的时候,我都鼓励他说,你别认为我有病你就不好好上,你就想弃学,我就是再困难,你最好也坚持。我跟其他人的想法不一样。

陈晓楠:那个时候家里的学费钱从哪儿来呢?一年三千块也是笔不小的负担。

熊长东:基本上借亲戚邻里的,然后家中喂点猪、鸡子什么的,全卖了供我上学。有段时间粮食抬下来也都卖了,留一点只是将(就)够吃的。  为了供熊长东上学,父母几乎将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能借钱的地方都借遍了。不过,有一次,家里实在是凑不足新学年的学费了,学费拖了几个星期都没有交。被迫无奈,熊长东给自己的班主任写了一封长信,第一次向外人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秘密。

熊长东:开学之后,他马上找到我,把我叫了出去。当时感觉见了他挺不好意思的,因为毕竟家里有这种病,面对家庭成员以外的人,好像难以启口。我班主任他挺理解我的,说着说着我也哭了。他说其他的你不用管了,好好学你的吧,坚决走出这个村子,走出你们那一片,以后都会好的。

陈晓楠:对你来讲,这也是第一次对家里人以外的人谈这个问题。

熊长东:是的,心中憋的东西好像释放出来了。学校知道熊长东家里的境况后免除了他的学杂费。这大大缓和了熊家的经济危机,也让熊长东能够更加安心地学习。2003年,熊长东考取河南农业大学,成为当年熊桥村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学生。但面对几千元的学费,看着一无所有的家,看着发病躺在床上的父亲和大哥,熊长东最终无奈地选择了放弃,一个人偷偷跑到了省城打工。两个月后,熊自成打听到儿子在省城的地址,写信给熊长东,坚持让他回家。

熊长东:父亲说回来再上一年吧。他让我选择的就是上大学。总之,他是绝对不会让我就此出去打工的,他不让我失学。

陈晓楠:你觉得他在自己的身体都已经如此不好的情况下,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大的决心?

熊长东:毕竟我是我们家的希望,如果我辍学的话,那恐怕以后很难改变这个家庭的命运了,我如果继续上学,说不定就有转折的机会。

陈晓楠:所以你肩负着一个任务,就是改变你们这个家的命运。你自己会时时刻刻意识到这种责任吗?

熊长东:嗯,始终在心里装着。 对于改变命运的说法,父子二人其实有着不同的定义。熊长东认为要靠他自己来拯救全家,但是他父亲坚持认为只要能把儿子送出去,让他有自己的一片天地,就已经足矣,他并不期望熊长东能够拯救全家人,改变全家人的命运,他甚至也没有期望日后熊长东能回到这一片土地。

但不管怎么说,熊长东还是坚定了一定要走出去的决心。走出这片土地,走出“艾滋村”,成为他最强烈的愿望。于是,熊长东又回到学校复读。他拼命地读书,决心第二年一定要考取一所重点大学,去完成自己所肩负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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